卷五 七雄略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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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四國不待急攻,就隻有俯首聽命了。

    ”秦王說:“你說得對呀。

    ”于是停止進攻楚國。

     楚頃襄王打算與齊、韓兩國聯合共同進攻東周。

    周赧王派大臣武公遊說楚國宰相昭子。

    昭子說:“打算進攻西周呀,沒這麼一回事。

    雖然這樣,但是西周也沒有什麼理由不可以攻打的。

    ”(武公)回答說:“西周這塊地方,去長補短,不過百裡方圓,名義上是天子管轄。

    即使得到它的土地也擴展不了多少疆土,獲得它的百姓也增強不了多少軍隊。

    即使攻下它,也提高不了多少名聲。

    然而那些窮兵黩武的諸侯每次發動戰争總是打着替周天子讨伐的旗号,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周朝的祖先靈位在這裡,周王是合法的統治者。

     有些諸侯為了達到挾令天下的目的,竟然不怕背上弑君的罪名。

    如今,韓國妄圖把挾天子令諸侯的罪名加在楚國頭上,我擔心天下諸侯因此而仇恨楚國。

    ”于是,楚國放棄了伐周的打算。

     秦武王派樗裡疾率領一百輛戰車去朝見周王室,周王派儀仗隊去迎接他,很隆重。

    楚王大怒,責備周王,因為周王尊重秦國的使者。

    周臣遊勝對楚王說:“從前,智伯要攻打仇猶國,使用大車載了大鐘送給仇猶國,大車後面跟随着大隊兵馬,仇猶國措手不及,因此亡國,這是因為事先沒有防備的緣故。

    齊恒公準備攻打蔡國,但他卻事先揚言要攻打楚國,實際上卻突然去襲擊蔡國。

    現在秦國是如狼似虎的國家,貪得無厭,又有獨吞周室之意。

     如今派樗裡疾以戰車百輛侵入周地,周王非常害怕。

    由于有蔡國和仇猶國的教訓作為前車之鑒,他甚為戒備,所以安排戈矛在前,強弩在後,名義上保衛樗裡疾,實際是囚禁他,以防萬一。

    西周君哪能不愛國呢?他是擔心一旦被滅亡,既加強了秦國,楚國又會失去了屏障。

    所以我為大王擔憂。

    ”楚王聽了這才高興起來。

     楚襄王得病,而太子作為人質呆在秦國不能回來。

    大臣黃歇遊說秦國宰相應侯範睢:“現在楚王得病,恐怕将一病不起,秦國不如将楚太子放回去。

     太子即位後,肯定會謹慎聽命秦國。

    如果不讓他回去,留在鹹陽不過是一個普遍老百姓罷了。

    假如楚國另立太子,新太子必定不會聽命秦國,失去一個友好鄰邦,斷送與一個萬乘大國的和睦,不是好的策略,希望相國你認真考慮。

    ”應侯替楚太子求情,秦王不準。

    于是,楚太子悄悄逃回楚國了。

    ] 【按語】 生存條件極端艱難,狼會自動結成一群,這是自然的選擇。

    一旦條件好轉,它們馬上散夥,各自覓食而去,從不顧及同伴的死活。

    狼多疑、狡詐、冷酷,然而正是靠了這種遺傳本性才使它們能夠活到今天,至于說,還能活多久,那就不得而知了。

    六國與秦,勢同水火,迫于形勢六國才合縱聯合,并力抗秦。

    狡猾的秦國在六國聯盟的強大攻勢面前,偃旗息鼓,固守關中,這給聯名的瓦解提供了外部條件。

    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使得合縱聯盟從一開始便矛盾重重,危機四伏。

    六國合縱如同群狼聚合,短暫的和平将昔日被欺淩、被傾軋的陰霾一掃而光,他們也該各自走散了。

    合縱聯名風雨飄搖,敗勢已成定局,楚王明知此理,想搶占先機,率先與秦國連橫。

     張儀如韓,說韓宣王曰:“韓地險惡,山居,五谷所生,非菽而麥;地方不過九百裡,無二年之食料。

    大王之卒,悉舉不過三十萬,而厮徒負養在其中矣。

    今秦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虎贲之士,跿跔科頭,貫頤奮戟者,不可勝數。

    山東被甲蒙胄以會戰,秦人捐甲徒裼以趨敵,左挈人頭,右挾生虜。

    秦逐山東之卒,猶孟贲之去怯夫;以輕重相壓,猶烏獲之于嬰兒。

     諸侯不料地之弱、食之寡,而聽縱人之甘言好辭,比周以相飾,诳誤其主,無過此者。

    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據宜陽,斷韓之地;東取成臯、荥陽,則鴻台之宮、桑林之苑,非王有也。

    夫塞成臯,絕上地,則王之國分矣。

    故為大王計,莫如為秦。

    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韓。

    非以韓能強于楚也,其勢然也。

    今西面而事秦,以攻楚,秦王必喜。

    夫攻楚而私其地,轉禍而悅秦,計無便于此者。

    ”宣王聽之。

     [範睢說秦王曰:“秦韓之地形相錯如鄉,秦之有韓,譬如木之有蠹,人之有腹心病也。

    天下無變則已,有變,其為秦患者,孰大于韓乎?王何不收韓。

    ”王曰:“吾固欲收韓,韓不聽,為之奈何?”對曰:“韓安得不聽。

     王若下兵攻荥陽,則成臯築道不通;北斷太行之道,則上黨之師不下。

    王一興兵而攻荥陽,則其國斷而為三,韓必見危亡矣。

    安得不聽!若聽,則霸事可慮矣。

    ”王曰:“善。

    ”乃從之。

    ] 【譯文】 張儀為組織連橫陣線又去遊說韓王:“韓國地勢險惡,百姓多居山地,出産的糧食,不是麥子就是豆子;土地方圓不到九百裡,有糧不夠兩年。

    預料大王的士卒連燒火做飯、養馬、做雜役的統統在内總共不過三十萬,而秦國有戰士百餘萬,戰車千輛,戰馬萬匹,勇猛的戰士,不穿鞋、不戴盔、彎弓、持戟,奮不顧身的,不計其數。

    六國士卒作戰時要穿上铠甲,戴上頭盔,而秦國士卒不穿铠甲,赤膊上陣,沖向敵人,他們左手提着人頭,右臂挾着俘虜。

    秦國士卒與六國士卒相比,就象無敵勇士孟贲與懦夫相比一樣;秦國重兵壓向六國,更象大力士烏獲對付嬰兒一樣。

     各國諸候不估計自己兵力之弱,糧食之少,卻聽信主張合縱聯盟的遊說之士花言巧語,他們互相勾結,自我标榜,欺騙耽誤君主,沒有比這更曆害的了。

    如果大王不孝敬秦國,秦國就會出兵占據宜陽,切斷韓國上黨的交通,東面占據成臯、荥陽,那麼鴻台離宮、桑林禦苑就不再為大王所有了。

    如果封鎖了成臯,切斷了上黨要道,那末,大王的國家就被割裂了。

    因此,為大王考慮,不如去讨好秦國。

    秦國的願望,就是要削弱楚國,而能削弱楚國的,隻有韓國。

    這并不是因為韓國比楚國強,而是韓國的地形使它有這種優勢。

     現在,大王如果往西讨好秦國而又去進攻楚國,秦王一定高興。

    那麼,進攻楚國而獨據楚地,轉禍為福而取悅于秦王,任何計謀也沒有比這更有利的了。

    ”韓宣王聽信了張儀的話。

     [範睢對秦王說:“秦、韓兩國接壤,地勢象錦繡一樣地交錯。

    韓國對秦國來說,就象樹心生了蠹蟲,人患了心腹之病一樣。

    一旦天下發生變故,對秦國危害最大的莫過于韓國,大王不如先去制服它。

    ”秦王說:“我想制服韓國,可是,韓國不聽從,怎麼辦呢?”範睢說:“可出兵進攻荥陽,這就能切斷去成臯的道路;北面切斷去太行的道路,就能使上黨的援兵被截住。

     這樣,大王一出兵,就可将韓國分隔為三段,互不照應。

    韓國見自己必定滅亡,哪有不聽從之理呢?如果韓國聽從大王,那麼大王的霸業就可圖了。

    ” 秦王說:“好!”] 【按語】 春秋戰國,兵燹不息,戰略利益就是國家利益。

    韓王最擔心的就是兵不如人,宜陽、成臯一旦失守,國家就有被割裂的危險。

    張儀一語中的,直擊要害,韓王不得不乖乖就範。

    為了促成秦韓連橫,張儀剛從楚國出來便出賣了楚國。

    政治家是不能以簡單的善惡标準來評判的,信義道德不過是他們玩得一副紙牌而已。

    秦國推行連橫,求得一種和平均勢,隻是它的表面目的;更深的用意在于,借此來重新挑起戰争,讓六國互相消耗,以便坐收漁人之利。

    可悲啊,韓國這頭“待殺之驢”還在老老實實替人家拉磨呢! 張儀說齊闵王曰:“天下強國,無過齊者,大臣父兄殷衆富樂,然為大王計者,皆為一時之說,不顧百代之利。

    縱人說大王者,必曰:‘齊西有強趙,南有韓梁,齊負海之國也,地廣民衆,兵強士勇,雖有百秦,将無奈齊何也!’大王賢其說,而不計其實。

     臣聞齊與魯三戰,而魯三勝,國以危亡随其後,雖有戰勝之名,而有破亡之實,是何也?齊大而魯小也。

    今秦之與齊也,猶齊之原魯也。

    今齊楚嫁女娶婦,為昆弟之 國;韓獻宜陽,魏效河外,趙入朝歌、渑池,割河間以事秦。

    大王不事秦,秦驅韓梁攻齊之南地,悉趙兵渡清河,指博關,臨甾、即墨非王有也。

     國一旦見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

    是故願大王孰計之。

    ”齊王許之。

     [燕攻齊,取七十餘城,唯莒、即墨不下。

    齊田單以即墨破燕,殺騎劫。

     燕将懼誅而保聊城,不敢歸。

    田單攻之歲餘,聊城不下。

    魯連乃為書,約之矢,以射城中,遺燕将書曰:“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怯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

    ’今君行一韓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齊,非勇也;功廢名滅,後世無稱,非智也。

    故智者不再計,勇者不再卻。

    今死生、榮辱、尊卑、貴賤,此其時也。

    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

    且楚攻齊之南陽,魏攻平陸,而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利大;故定計而堅守之。

    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橫。

     秦之勢成則楚國之形危。

    且齊棄南陽,斷右壤,存濟北,計猶且為之也。

    今楚、魏交退于齊,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

    期年之弊,即臣見公之不能得也。

    齊之必決于聊,公無再計。

    彼燕王大亂,上下迷惑。

    栗腹以百萬之衆,五折于外。

    萬乘之國被圍于趙,壤削主困,為天下笑。

    國弊禍多,人無所歸。

    今又以弊聊之人距全齊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飲盅,無反外之心,是孫膑、吳起之兵也,能見于天下矣! 故為公計者,不如罷兵、休士、全車,歸報燕王,燕王必喜。

    士民見公如見父母,攘臂而議于世,功業可明也。

    意者,對燕棄世東遊于齊乎?請裂地守封,富比乎陶衛,世世稱孤,此亦一計也。

    二盅,顯名厚實,願公察之,熟計而審處一焉。

     且吾聞之:‘效小節者,不能行大威;惡小恥者,不能成榮名。

    ’昔管仲射桓公中其鈎,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也。

    此三行者,鄉裡不通,世主不臣。

    使管仲終窮幽抑而不出,不免為辱人賤行,然而管子棄三行之過,據齊國之逐,一匡天下,九合諸侯,名高天下,光照鄰國。

     曹沫為魯君将,三戰而喪地千裡。

    使曹子計不顧後死而不生,則不免為敗軍擒。

    将曹子以一劍之任,劫桓公于壇坫之上,顔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喪,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動,名傳後世。

    若此二公,非不能行小節,死小職也。

    以為殺身絕世,功名不立,非智也。

    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終身之名。

     故業與三王争流,名與天壤相弊也。

    公其圖之!”燕将得書曰:“敬聞命矣。

    ” 遂自刎。

     【譯文】 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陣線,遊說齊王,說:“天下強國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朝廷大臣、宗室貴族,勢衆而富有,也沒有哪一國能超過齊國。

    可是,給大王出謀劃策的人,隻看到眼前利益,而不顧及萬世的長遠利益。

    主張合縱策略的人遊說大王,他們一定會說:‘齊國西有強趙,南有韓、魏,是一個靠海的國家,地廣人衆,兵強士勇,即使有一百個秦國,對我們也沒有辦法。

    ’大王隻欣賞他們的一番遊說之辭,而不去考察實際效果。

     “我聽說,齊國與魯國三次交戰,魯國雖三次取勝,可是魯國卻處境危險,而亡國之禍接踵而來,雖然名義上勝利了,實際上卻有亡國之禍,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齊國大而魯國小。

    現在,趙國跟秦國就相當于魯國跟齊國。

     現在,秦國嫁女,楚國娶婦,兩國結為兄弟之國。

    韓國獻出宜陽,魏國獻出河外,趙國在渑池朝秦,獻出河間,向秦國表示友好,大王如果不向秦國表示友好,秦國就會迫使韓、魏南面進攻齊國,趙國就動員大軍渡過清河、漳水,直指博關,而臨淄、即墨就不會為大王所有了。

    齊國一旦遭到進攻,那時想要向秦國表示友好,也不可能了。

    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慮啊!”齊王同意了張儀的主張。

     [燕國進攻齊國,奪得七十多座城,隻有莒和即墨還未攻下。

    齊将田單就以即墨的殘兵打敗了燕國,殺了燕将騎劫。

     燕将害怕被殺,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國。

    田單進攻聊城一年多,仍攻不下。

     魯仲連于是給燕将寫了一封信,把信綁在箭杆上,射進城中。

    信上說: “我聽說,聰明的人不去做違背時勢、有損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毀掉榮譽的事;盡忠的臣子不先顧自己而後顧國君。

    現在,你為了一時的激憤,不顧燕王失掉一位大臣,這不是忠誠;犧牲了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沒有在齊國表現出自己的聲威,這不是勇敢;戰功被廢棄,名譽被毀滅,後世不稱頌,這不是聰明。

    所以,聰明的人不優柔寡斷,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

    現在,生死、榮辱、尊卑、貴賤,得失取舍全在于你了。

    希望你仔細考慮,切不可聽取庸俗之見。

     況且楚國進攻齊國的南陽,魏國進攻齊國的平陸,齊國已無心南顧,認為失掉南陽的害處不如收回聊城的好處大,所以決計要收回聊城。

    現在秦國派兵援助齊國,魏國不敢東攻齊國的平陸,這樣,齊、秦連橫之勢已成,楚國形勢就危急。

    再說,齊國放棄南陽、平陸,堅決要收回聊城,他們必定要盡一切力量來實現這一計劃。

    現在,楚、魏兩國都已退兵,燕國救兵不到,諸侯中沒有一國要圖謀齊國的,齊、燕在聊誠已相持一年,雙方都已疲憊,我認為你是無法抵禦齊國的。

    齊國必然要在聊城決一勝負,你千萬不要猶豫不決。

    現在燕國大亂,君臣失策,上下糊塗。

    燕将粟腹率百萬之衆,卻屢戰屢敗,萬乘的燕國,被趙國圍困,國土削減,君主困窘,被别國諸侯恥笑,你可曾知道?國家疲憊,禍患日多,民心散亂,無所歸向,你又以殘破的聊城與齊國大軍對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圍,這隻是和墨子一樣地善于防守;現在戰争已十分艱苦,士兵以人為食,以骨為柴,但士卒堅守,決無二心,這乃是孫膑,吳起訓練的士卒。

    這一切已經為諸侯所共見。

     所以為你考慮,不如停戰休兵,保全戰車、甲胄,去回報燕王,燕王必定歡喜。

    士兵看見你将如同見到父母,朋友會興奮地衆口一辭誇獎你,你的功業可以顯揚。

    或者,你就抛棄燕國,不顧議論,到齊國來!我可以請求分給你封地,并确保爵位,富有可以與陶朱公範蠡、子貢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諸侯那樣的威名,與齊國共存亡,這也是一種打算。

    這兩者,都可以顯揚名聲,得到實惠,希望你仔細考慮,慎重地選擇一下。

     而且我聽說,專門注意細微末節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恥辱的人,是建立不起榮譽和美名的。

    從前,管仲箭射齊桓公,射中了他的帶鈎,這是篡逆;他不顧及公子糾的死而不殉難,這是怯懦,以後又帶上腳鐐手铐,這是受辱。

    ‘篡逆’、‘怯懦’、‘受辱’這三件事,平頭百姓都嫌卑下,因而不與他交往,諸侯也不願意要他為臣。

    如果管仲終身窮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門,慚愧而不見人,那麼,他這一輩子做過的隻是一些丢人現眼、卑賤低下的事罷了。

    可是管仲雖兼有這樣三件錯事,但仍然掌握了齊國的政權,匡正天下,糾合諸侯,并幫助齊桓公成為五霸之首,美名傳揚于天下,光輝照耀于鄰國。

    曹沫是魯國的将軍,三戰三敗,失地千裡,如果曹沫當時不離開戰場,不去考慮以後,出戰隻知拼死,不知求生,則隻能做一個戰敗被擒的将領罷了。

     而曹沫卻隻憑一口寶劍,便挾持桓公于葵丘的會盟壇上,面不改色,義正辭嚴。

    三戰三敗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恢複,天下震動,名聲傳于後世。

     象管仲、曹沫這兩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節,為小恥而死,他們認為與世長辭,功名不立,這不是聰明之舉。

    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終身之名;不顧些微之恥,建立了千載功業。

    因此,其功業與三王争高下,名聲與天地共存亡。

    希望你加以考慮!”燕将得到書信以後,說:“謹遵先生的命令。

    ” 說罷,就自刎而死。

    ] 【按語】 張儀遊說各國,所用的方法各不相同。

    田成子篡齊以來,齊王對大臣們有一種近乎本能的不信任感。

    張儀極力闡述齊國大臣目光短淺,實際上是暗示齊王:你的大臣都在為自己着想。

    所以,與其說張儀的言辭打動了齊王,不如說是張儀的話印證了齊王的猜疑心理。

    張儀遊說藝術的一個根本特點是能實事求是。

    他以齊魯來比秦齊,是非常符合當時客觀實際的。

    戰争,不僅是戰略、戰術、戰備的較量,更主要的還是國家經濟實力的較量。

    事實勝于雄辯。

    隻有用這種客觀的分析才能使齊國國君低頭。

    一人遊說六國在今天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分析一下,其實并不神秘。

    最難的是開始,以後随着連橫陣營的擴大,每增加一個國家,對遊說下一個國家來說,困難便減輕一分。

    因為,張儀不僅是多了一份可以說服人的有力證據,更重要的是他營造了一種越來越厚重的無形政治壓力。

     張儀說趙王曰:“弊邑秦王,使臣效愚于大王。

    大王收天下以賓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

    是大王之威,行于山東。

    敝邑恐懼懾伏,繕甲厲兵,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

    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并漢中,包兩周,遷九鼎,守白馬之津。

    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

    今有敝甲凋兵,軍于渑池,願渡河,據悉吾,會戰邯鄲之下。

    以甲子合戰,以正殷之事。

    故使臣先以聞于左右。

     凡大王之所信為縱者,恃蘇秦。

    蘇秦熒惑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欲反覆齊國,而自令車裂于市。

    夫天下之不可混一亦明矣。

    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

    而韓、梁稱為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此斷趙之右臂也。

    夫斷右臂而與人鬥,失其黨而孤居,求欲無危,豈可得乎?今秦發三軍:其一軍塞乎道,告齊使興師,渡河軍于邯鄲之東;一軍軍于成臯,驅韓梁軍于河外;一軍軍于渑池,約四國而擊趙。

    趙服,必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失以聞于左右。

    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見而口相約。

    請按兵無攻,願大王之定計。

    ”趙肅侯許之。

     [武安君破趙長平軍,降其卒四十餘萬,皆坑之。

    進圍邯鄲,而軍糧不屬,乃遣衛先生言于秦昭王曰:“趙國右倍常山之險,而左帶河漳之阻,有代馬車騎之利。

    民人氣勇,好習兵戰,常會諸侯而一約為之縱長,明秦不弱則六國必滅。

    秦所以來得志于天下者,趙為之患也。

    今賴大王之靈,趙軍破于長平,其信臣銳卒莫不畢死。

    邯鄲空虛,百郡震怖,士兵鹹怨其主。

    誠以此時遣轉輸給、足軍糧,滅趙必矣!滅趙以威諸侯,天下可定,而王業成矣!” 秦王欲許之,應侯妒其功,不欲使成,言于秦王曰:“秦雖破趙軍,士卒死傷亦衆,百姓疲于遠輸,國内空虛。

    楚、魏乘虛為變,将無以自守,宜且罷兵。

    ”王從之。

     後三年複欲将白起伐趙,起不肯。

    王乃使應侯責之曰:“楚地方五千裡,持戟百萬,君前率數萬之衆入楚,撥鄢郢,焚其郊廟,楚人震恐,東徒而不敢西向。

    韓、魏相率興兵甚衆,君所将不能半,而破之伊阙,流血漂橹,韓、魏已服,至今稱東藩。

    此君之功,天下莫不聞。

    今趙卒之死于長平者,已十七八,是以寡君願使君将,必欲滅之。

    君常以寡擊衆,取勝少神,況以強擊弱,以衆擊寡乎?”武安君曰:“是時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群臣相妒以功,谄谀用事,良臣疏斥,百姓心離,城池不修,既無良将,又無守備。

     故臣得引兵深入,兵多倍城邑,發糧焚舟以專人心;掠于郊野,以足軍糧。

     當此之時,秦之士卒,以軍中為家,以将為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

    楚人自戰其地,鹹顧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鬥意,是以能有功也。

    伊阙之戰,韓顧魏,不欲先用其衆;魏恃韓之銳,欲推以為鋒。

     二軍争便,其力不同。

    是以臣得以設疑兵,以持韓陣,專軍并銳,觸魏之不意,魏軍既敗,韓軍自潰。

    以是之故,果能有功,皆計利形勢自然之理,何神之有?今秦軍破趙軍于長平,不遂以時,棄其振懼而滅之,畏而釋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積養孤長幼以益其衆;繕理兵甲以益其強;增浚城池以益其固。

    主折節以下其臣,臣推體以下死士。

    至平原之屬,皆令妻妾補縫于行伍之間,臣民一心,上下同力,猶勾踐困于會稽之時也。

    以今伐之趙,必固守;挑其軍戰,必不肯出;圖共國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不可拔;掠于郊野,必無所得。

    兵久無功,諸侯生心,外救必至。

    臣見其害,未睹其利,又病不能行。

    ”應侯慚而退。

    秦乃使王龁将伐趙。

    楚、魏果救之也。

    ] 【譯文】 張儀為秦國組織連橫陣線,去遊說趙王,說:“敝國秦王特派我冒昧地給大王獻上國書。

    大王統帥諸侯,對抗秦國,秦國不敢向函谷關以東出擊。

     大王威震諸候,秦國恐懼而順服,我們修繕武器裝備,整頓戰車戰馬,操練騎射,隻想着大王有意責備我們的過錯。

    現在,秦國得大王之力。

    西面攻下巴、蜀,兼并漢中;東面收納兩周,據有國寶九鼎,扼守白馬要津。

    秦國雖然地處僻遠,但是久已心懷憤怒。

    現在敝國秦王隻有破铠甲、鈍兵器,駐紮在渑池,要渡過黃河,越過漳河,據守番吾,希望于甲子之日與趙軍會戰于邯鄲城下,仿效武王伐纣的故事,所以派使節先告知你的左右臣下。

     過去大王聽信合縱之策,相信蘇秦的計謀。

    蘇秦惑亂諸侯,以是為非,以非為是,陰謀颠覆齊國,未能得逞,自己白白被車裂于齊國集市上。

    諸侯不可能結成聯盟,已是顯而易見的。

    現在,楚國與秦國結為兄弟友邦,而韓、魏兩國臣服于秦,成為秦國東面的屬國,齊國也貢獻魚、鹽之地,這是斷了趙國的右臂,砍斷了右臂,還想要與人相鬥;失去盟國,孤立無援,要想沒有危險,這怎麼可能呢?現在秦國派出三路大軍:一路把守幹道,通知齊國,使其派出大軍,渡過清河,駐紮在邯鄲以東;一路駐紮在成臯,驅使韓、魏兩國駐軍于河外;一路駐軍于渑池。

    四國相約共同進攻趙國。

    趙滅以後,必定四分其地,因此我内心不敢隐瞞,事先通知陛下。

    我私下為大王考慮,不如和秦王會晤于渑池,當面交換意見,親自決定問題。

    我請求秦王停兵不進攻趙國,希望大王裁決。

    ”趙肅候聽從了他的勸說。

     [武安君白起在長平大敗趙軍,俘虜趙軍四十多萬,全部将他們活埋了。

     乘勝包圍邯鄲,可是軍糧不足,于是派遣衛先生對秦昭王說:“趙國右靠險要的常山,左側以黃河、漳水為阻,方便的水運可代替車馬運輸。

    百姓骠悍勇猛,喜歡操習武藝、訓練攻守。

    曾經将諸侯召集在一起,相約建立合縱聯盟,指明秦國不削弱,六國必定滅亡。

    秦國之所以還沒能統一天下,是因為趙國妨礙着它。

    現在,托大王的鴻福,趙國軍隊兵敗長平,忠臣、精兵全都消滅光了。

    邯鄲空虛,全國震驚,人們全都怨恨國君。

    如果真能在這個時候給足軍糧、保障供給,那麼滅趙是必然的了!以滅趙來威吓諸侯,那麼天下就可以平安,霸業就可以成功了!”秦王想要準許白起的請求。

    應侯範睢妒嫉白起的功勞,不想讓這件事成功,就對秦王說:“秦軍雖然打敗了趙軍,但我們自己的士卒傷亡也很慘重、百姓運送給養也相當疲憊,國内空虛,一旦楚、魏兩國乘虛而入,我們将沒辦法防守,現在應該罷兵休戰。

    ”秦王聽信了他的話。

     三年以後,秦王準備再次派白起攻打趙國,白起不肯受命,秦王于是派應候範睢責備他說:“楚國方圓五千裡,軍隊百萬,你以前率領幾萬人馬入侵楚國,就攻克楚都鄢郢,火燒郊廟,楚國人吓得不寒而栗,紛紛向東遷徙。

     魏韓聯合發兵進攻我國,你所帶領的部隊人數連敵人的一半都不到,卻在伊阙以少克多,大獲全勝,戰鬥慘烈,血流成河。

    經此一戰,韓、魏兩國臣服到如今,這是你的功勞啊,天下人沒有不知道的。

    現在,趙國軍士經長平一戰,損失十之七八,所以主上想派你為将,消滅趙國。

    你常常是以少勝多,用兵如神,何況是以強淩弱,以衆擊寡呢?” 白起說:“那時,楚王自恃國家強大,不理朝政,而群臣忌賢妒能,互相傾軋,奸佞小人得寵,忠臣良将被疏遠,老百姓人心渙散,城池多年不加修繕,軍無良将,武備松懈。

    因此我才得以引兵深入,士兵遠離故土,每人分發口糧,然後燒掉回去的船隻,以此來統一人心、鼓舞鬥志,軍糧都是靠到郊野劫掠而得。

    在這種情況下,士兵們把部隊當作自己的家,把帶兵的将領當作自己的父母,彼此相親相愛,同仇敵忾,視死如歸。

    而楚軍士兵,因為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打仗,全都各顧其家,軍心渙散,毫無鬥志,因此才得以建功立業。

    伊阙之戰,韓國考慮到還有魏國參與,因而不想先消耗本國的兵力;魏國認為韓國的軍隊精銳,所以想讓韓國打先鋒。

    兩軍各懷鬼胎,不能同心協力。

    所以我才得以設置疑兵假裝與韓國軍隊對峙,而暗地裡調派精兵強将,出其不意地襲擊了魏國的兵營。

    魏軍敗走以後,韓國軍隊也潰不成軍。

    就因為這個,才取得了一些功勞,這都是利用了當時有利的形勢啊! 有什麼神奇的?現在,秦國在長平打敗趙國,不抓住時機,乘着敵人懼不敢戰而消滅他們,結果錯過了好時機,使敵人得以有時間耕種莊稼以增加它的糧食蓄備;扶養孤兒,培養幼童來增加它的人口;修繕兵器、甲胃以增強其作戰能力;拓浚池道、修築城郭以增強防衛力量。

    作君主的能禮遇其臣下,作臣下的能夠推心置腹地對待他手下的死士。

    平原君之流的妻、妾全部在部隊中做縫縫補補的工作,臣民一心,上下同力,就象當年勾踐被困在會稽時一樣。

    在現在這種狀況下去攻打趙國,趙國必定采取堅壁清野的政策;挑逗其出戰,也必定不肯下來;想占領它的城池,也必定難以成功;想在郊野劫掠,更是必定無功而退。

    領兵作戰,久戰無功,諸候們肯定會産生懷疑,各國救兵必然會到。

    我發現了進攻趙國的種種危害,卻沒有發現有任何好處,再加之我生病不能行動。

    所以,不能接受。

    ”應侯範睢非常慚愧,起身告退。

     于是,秦國派王龁為将攻伐趙國,楚、魏兩國果然發兵援助趙國。

    ] 張儀說燕昭王曰:“大王之所親信,莫如趙。

    昔趙襄子嘗以其姊為代王妻,欲并代,約與代王遇于勾注之塞。

    乃令工人作為金鬥,長其尾,令可以擊人。

    與代王飲,陰告廚人曰:‘即酒酣樂,進熱啜,反鬥以擊之’。

    于是酒酣樂,取熱啜。

    廚人進斟,因反鬥擊代王,殺之,肝脅塗地。

    其姊聞之,因磨笄以自殺。

    故至今有磨笄之山,天下莫不聞。

    [至漢高祖時,陳豨以趙相國監趙代,邊兵舉兵反,上自行至邯鄲,喜曰:“豨不南據漳水,北守邯鄲,吾知其無能為也。

    ”及豨敗,上曰:“代居常山北,趙乃從山南,有之遠。

    ” 乃立二子為代王也。

    ]夫趙王之狼戾無親,大王之所明見。

    且以趙為可親乎? 趙興兵攻燕,再圍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謝,今趙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間事以秦。

    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雲中、九原,驅趙而攻燕,則易水、長城,非王有也。

    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趙不敢妄動,是西有強秦之援,南無齊、趙之患,是故願大王孰計之。

    ”燕王聽張儀,張儀歸報秦。

     [燕王使太子丹入質于秦。

    秦欲使張唐相燕,與共伐趙,以廣河間地。

    張唐謂呂不韋曰:“臣嘗為昭王攻趙,趙怨臣。

    今之燕,必經趙,臣不可行。

    ” 不韋不快,未有以強之。

    其舍人甘羅年十二,謂不韋曰:“臣請為君行之。

    ” 遂見張唐曰:“君之功孰與武安君?”曰:“武安君南挫強楚,北滅燕、趙,戰勝攻取,破城堕邑,不可勝數。

    臣之功不如也。

    ”甘羅曰:“應侯之用于秦,孰與文信侯專?”唐曰:“應侯不如文信侯專。

    ”甘羅曰:“昔應侯欲伐趙,武安君難之,去鹹陽十裡,賜死于杜郵。

    今文信侯自請君相燕,而不肯行,臣不知君所死處也。

    ”張唐懼曰:“請因孺子行。

    ” 行有日矣,甘羅又謂文信侯曰:“借臣車五乘,請為張唐先報趙。

    ”文信侯遣之,甘羅如趙,說王曰:“王聞燕太子丹入質秦乎?”曰:“聞之。

    ” “聞張唐之相燕乎?”曰:“聞之。

    ”甘羅曰:“燕太子丹入秦者,燕不欺秦也。

    張唐相燕者,秦不欺燕也。

    燕秦不相欺,無異。

    故欲攻趙而廣河間地。

     王不如赉臣五城,以廣河間,臣請歸燕太子,與強趙攻弱燕。

    “趙王曰:“善。

    ” 立割五城與秦。

    燕太子聞而歸,趙乃攻燕,得二十城,今秦有其十也。

    ] 【譯文】 張儀又去遊說燕王:“大王最親近的諸侯莫過于趙國。

    從前趙襄子把他的姐姐嫁給代國國君為妻,(目的是)想要吞并代國,他約定和代王在邊塞句注會晤。

    就要工匠做了一把大銅勺,把勺子把兒做長了一些,可以用來打人。

    趙襄子和代王宴飲,事先暗中告訴廚師說:“等到酒興正濃的時候,端上熱湯,立即翻倒,用勺底打死代王。

    ’當時,酒興正酣,廚師就端上熱湯,在接熱湯的時候,廚師上前倒了熱湯,乘勢倒翻,用勺底打死了代王,代王的腦漿塗了一地。

    他的姐姐聽說後,把自己的簪子磨尖自殺而死。

    所以到現在還有個磨笄山,天下無人不知。

    [漢高祖時,陳豨以趙國輔相的身份監管趙、代兩地。

    陳豨舉兵謀反,高祖親自統兵來到邯鄲,得意地說:“陳豨不懂得北守邯鄲,南恃漳水為阻,我知道他沒這個能力。

    ”等到平定了陳豨的叛亂,高祖說:“代在常山以北,趙在常山以南,距首都太遠,難以控制。

    ”于是封二皇子劉恒為代王,令其鎮守邊關,防禦匈奴。

    ] 趙武靈王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大王已清楚地了解。

    難道以為趙王是可以親近的嗎?趙國發兵進攻燕國,兩次圍困燕都,脅迫大王,大王割地給他十座城賠罪,這才撤兵。

    現在趙王已經到渑池去朝拜秦王,獻上河間來讨好秦國。

    如果趙王不讨好秦國,秦國出兵雲中、九原,迫使趙國進攻燕國,那麼,易水和長城就不會為大王所有了。

    如果大王投靠秦國,秦王一定高興,而趙國又不敢輕舉妄動,這樣,燕國西邊有強秦的援助,南邊沒有齊、趙的禍患。

    所以希望大王深思熟慮。

    ”燕王聽從了張儀的話,張儀回去向秦王報告情況。

     [燕王送太子丹到秦國做人質。

    秦王想派張唐去燕國做相國,與燕國聯合進攻趙國,以擴大河間的封地,張唐對呂不韋說:“我曾經受昭襄王之命攻打過趙國,趙國人非常怨恨我。

    現在,從秦國到燕國去,必定經過趙國,我不能去。

    ”呂不韋聽了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