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知北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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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不得也。

     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 【譯文】 光曜問無有:“先生你是存在呢?還是不存在呢?”無有不吭聲,光曜得不到回答,便仔細地觀察它的形狀和容貌,是那麼深遠那麼空虛,整天看它看不見,整天聽它聽不到,整天捕捉它卻摸不着。

     光曜說:“最高的境界啊,誰能夠達到這種境界呢!我能夠做到‘無’,卻未能達到‘無無’,等到做到了‘無’卻仍然是在基于‘有’,從哪兒能夠達到這種境界啊!”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

    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

    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于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

    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況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譯文】 大司馬家鍛制帶鈎的人,年紀雖然已經八十,卻一點也不會出現差誤。

    大司馬說:“你是特别靈巧呢,還是有什麼門道呀?”鍛制帶鈎的老人說:“我遵循着道。

    我二十歲時就喜好鍛制帶鈎,對于其他外在的事物我什麼也看不見,不是帶鈎就不會引起我的專注。

    鍛制帶鈎這是得用心專一的事,借助這一工作便不再分散自己的用心,而且鍛制出的帶鈎得以長期使用,更何況對于那些無可用心之事啊!能夠這樣,外物有什麼不會予以資助呢?” 冉求問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

    古猶今也。

    ”冉求失問而退,明日複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

    古猶今也。

    ’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

    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

     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

    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

    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

    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

    猶其有物也,無已。

    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譯文】 冉求向孔子請教:“天地産生以前的情況可以知道嗎?”孔子說:“可以,古時候就像今天一樣。

    ”冉求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便退出屋來,第二天再次見到孔子,說:“昨天我問‘天地産生以前的情況可以知道嗎?’先生回答說:‘可以,古時候就象今天一樣。

    ’昨天我心裡還很明白,今天就糊塗了,請問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孔子說:“昨天你心裡明白,是因為心神先有所領悟;今天你糊塗了,是因為又拘滞于具體形象而有所疑問吧?沒有古就沒有今,沒有開始就沒有終結。

    不曾有子孫而存在子孫,可以嗎?”冉求不能回答。

     孔子說:“算了,不必再回答了!不會為了生而使死者複生,不會為了死而使生者死去。

    人的死和生相互有所依賴嗎?其實全存在于一個整體。

    有先于天地而産生的物類嗎?使萬物成為具有各别形體事物的并不是具有形體的事物。

    萬物的産生不可能先行出現具象性的物體,而是氣的聚合而産生萬物。

    由氣的聚合形成萬物之後,這才連續不斷繁衍生息。

    聖人對于人的憐愛始終沒有終結,也就是取法于萬物的生生相續。

    ” 顔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将,無有所迎。

    ’回敢問其遊。

    ” 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

    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

    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

    狶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

    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也,而況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

    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

    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将迎。

    山林與,臯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

    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

    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

    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

    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

    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 【譯文】 顔淵問孔子說:“我曾聽先生說過:‘不要有所送,也不要有所迎。

    ’請問先生,一個人應該怎樣居處與閑遊。

    ” 孔子說:“古時候的人,外表适應環境變化但内心世界卻持守凝寂,現在的人,内心世界不能凝寂持守而外表又不能适應環境的變化。

    随應外物變化的人,必定内心純一凝寂而不離散遊移。

    對于變化與不變化都能安然聽任,安閑自得地跟外在環境相順應,必定會與外物一道變化而不有所偏移。

    狶韋氏的苑囿,黃帝的果林,虞舜的宮室,商湯、周武王的房舍,都是他們養心任物的好處所。

    那些稱作君子的人,如像儒家、墨家之流,以是非好壞來相互诋毀,何況現時的人呢!聖人與外物相處卻不損傷外物。

    不傷害外物的人,外物也不會傷害他。

    正因為無所傷害,因而能夠與他人自然相送或相迎。

    山林呢,還是曠野呢?這都使我感到無限歡樂啊!可是歡樂還未消逝,悲哀又接着到來。

    悲哀與歡樂的到來,我無法阻擋,悲哀與歡樂的離去,我也不可能制止。

    可悲啊,世上的人們隻不過是外物臨時栖息的旅舍罷了。

    人們知道遇上了什麼卻不知道遇不上什麼,能夠做自身能力所及卻不能做自身能力所不及的事。

    不知道與不能夠,本來就是人們所不可回避的,一定要避開自己所不能避開的事,難道不可悲嗎!最好的言論是什麼也沒說,最好的行動是什麼也沒做。

    要想把每個人所知道的各種認識全都等同起來,那就實在是淺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