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李蘭是那種讓人一看就難以忘記的女人。

    她的一雙眼睛大的出奇,類似小孩的眼睛。

    這使得她的表情似乎時時充滿了對世界的疑惑。

     李蘭對中山的到來好像一點也不吃驚,抑或是那雙又黑又深的眼睛掩飾了這一疑惑。

    當她聽到中山對陳清擁有情人一事表示驚奇時,那雙眼睛才表現出奇怪:他為什麼不能有情人?他也是人呐。

    中山不知怎麼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李蘭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因為周漁嗎?陳清在周漁那裡沒有愛情,為什麼不能去尋找愛情? 中山大吃一驚:你說陳清和周漁沒有愛情? 李蘭說,也許開始有,但後來沒有了。

     中山呆呆地站在那兒……李蘭補充了一句:至少對于陳清,是這樣。

    好了,我沒有時間給你解釋,我要上火車了。

     中山說,對不起,我們的談話不能這樣結束,我還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可是我要趕火車了。

     中山提起她的行李:我買票和你一起上車。

    我們路上談。

     李蘭看着他:這事對你就那麼重要……随你吧,你愛跟着就跟着,我也缺個伴,不過你得向我解釋,你為什麼那麼迷周漁,她到底有什麼好?她好在哪裡? 周漁有什麼好?她好在哪裡?男人剛開始都喜歡這種多愁善感的女人。

    李蘭取出一支七星煙,遞給中山一支,兩人點上。

    可是不久男人就會省悟,這不是他們要的女人。

     車緩緩開出了城市,穿過錯綜的電杆網線,開始漸漸加速。

    遠處拾礦泉水瓶的農民呆愣地看着火車,迅速從左移到右。

     中山說,我聽說,開始陳清和周漁愛得死去活來。

    李蘭露出一絲迷惘的笑意:一時的愛情不是愛情,不能永遠地持續下去的愛情隻是一種感覺,可感覺是靠不住的。

     中山不同意她的說法:你怎麼能說他們是一時的感覺呢? 李蘭的回答是:那就不會有我。

    她望着中山的眼睛說,你不要吃驚,陳清和周漁早就完了,隻是她不知道。

    可我和陳清的愛情才是穩固的,至少持續到他死——如果他不死,我們的愛情還會持續下去,是周漁害死了他。

     中山有些尴尬,他看出李蘭有些激動了。

    他想了一下,說,你說了你和陳清的愛到他死為止,可——可周漁和陳清的愛到他死後還沒有結束——李蘭打斷他:那不過是周漁一個人的想象罷了!她語氣中明顯的譏諷意味讓中山吓了一跳。

     中山。

    李蘭凝視着他,好像下了決心把内心隐藏的秘密和盤托出。

    中山,你聽着,有兩種女人,或者說有兩種愛,一種人的愛她自己以為是愛,其實是占有,她是很愛這個東西,所以她必須擁有他,如此而已。

    這種女人隻能得到想象的愛情,因為男人的心在她那裡得不到安慰;另一種愛,是愛到對方的心靈,和他共悲同歡,并不一定是占有他,即使他不能跟她在一起,甚至不愛她,她也不會改變對他的愛,因為愛不是等價交換的,這種女人的愛是真愛,她得到的回報是真愛。

     我第一次認識陳清是在牛角咖啡館。

    我向你承認我内心空虛。

    我有文化,看了很多的書,我有碩士文憑,但這都改變不了我的狀況。

    從小時候開始我在學校從沒得過第二名,我比班上的所有男生學得都好,高考後上了北大學核物理。

    在大學成績又是最好的,本來要分去中科院再讀博士,可父母要我回三明。

    在三明是造不了原子彈的,但我二話沒說就回來了。

    人家都很可惜我這種選擇,我卻認為親情比核物理重要,我就是這種性格。

    父母親覺得影響了我的前途心裡内疚,急着給我找個好男人,想讓我在家庭幸福上有個補償。

    可是男人我見了一打,沒一個滿意的,不是我眼高,這吹了的一打男人中,一半是看見我的聰明和學曆自己吓跑的,一半是要錢有錢要個頭有個頭,但沒有一點讓我動心的十全十美的男人。

    有一個研究染料的化學博士對我說,我是博士你是碩士,可以了吧?我學化學你學物理,正好。

    我說,你還是到中科院找個院士配種去吧! 沒有男人,就沒有愛情。

    沒有愛情我十分空虛,我學會了喝酒泡吧。

    其實我也不太喜歡酒吧,但我内心一空虛,那些知識呀書呀都幫不了我的忙,我曉得我内心的這一處空虛是很深很深的,這深不見底的空虛不是一般東西所能填滿的。

    我去酒吧聽到震耳欲聾的音樂,會暫時排遣我的空虛。

    于是,我在别人眼中變成了一個另類的女孩,完全不是賢惠的淑女,而是一個瘋狂的毫無女性感的女人,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内心有一個很深很深的洞,它把深深的煩惱給了我。

     在牛角咖啡館我第一次遇見了陳清。

    牛角是靜吧,不像迪吧那麼鬧。

    陳清就坐在牆邊那個碩大牛角的陰影裡,抽煙又喝酒。

    啊,陳清不是你描述的那個紳士,或者煙酒不沾的好男人,幸福男人。

    不是,他不但抽煙,還喝酒,不但喝酒,還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