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徐燕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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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一人拉扯兩個孩子,還要工作,實在是狼狽。

    後來組織上就安排了一個女同志和他結婚,是黨員,文化程度不高。

    婚後他們又生了個孩子,過得還不錯。

    他這樣的人,倒平平安安過來了,似乎沒挨過整。

    我猜是他愛人保護了他,再說他不聲不響的,做的是技術性的工作,沒什麼人盯着。

    我姐夫羅沛霖就在四機部,是科技局的副局長,有段時間他們住在同一個四合院裡,羅沛霖是領導,住正房,他住一進去的偏房。

    不是直接的部屬關系,沒有交集,他們也沒什麼來往,我母親常去看他們一家,總是說,我親弟弟呀。

    他們一家挺和睦,幾個孩子都不錯,小兒子入了海軍,最後當了艦長,但他提出複員,那時舅舅病逝,他要回來陪他母親。

    羅沛霖知道了,說他,組織上培養不容易什麼的,但他另有想法,還是轉業了。

     母親病重時舅舅來看她,兩人都知道這是最後一面了。

    舅舅後來是肺癌去世,他走了以後,後人和羅沛霖他們就不來往了。

    有次我姐請他們吃飯,他們一個都沒來。

    也許是我母親的意思,她不在了,兩家就不再來往了。

     我母親還有個妹妹,就是我姨,母親也很上心,天津有了婦女職業學校,母親就讓她去念了。

    這時候父親已去世多年,娘脾氣又好,對母親和娘家的來往管得越來越松(按契約是禁止的),起先還是暗中來往,或是限于過年時舅舅、姨來拜個年,後來就是過了明路的了。

    我姨的婚事也是母親給操辦的。

     有人做媒,男方是鐵路上的,南方人。

    這兩條母親聽了都覺得好。

    那時銀行、鐵路、郵政都是好的職業,屬于“鐵飯碗”(銀行最熱門,是“金飯碗”),母親也這麼看。

    另一方面,母親自己是北方人,卻是對南方人有好感,認為南方人脾氣好,溫和,細心。

    這樣婚事就定下來了,在國民飯店辦的婚宴,盛大熱鬧,母親一手張羅的,包括請伴娘什麼的。

    結了婚姨就随了姨父到南邊去。

    母親送我哥去留學,順道去姨家裡看了。

    姨的家在浦口,母親很意外:不是在南京嗎?她心目中,南京是大城市,浦口不算南京的。

    更吃驚的是,姨父家裡的情形跟過去說的差遠了。

    原來他就是個賣票的,不是什麼體面的職員,家裡有個母親做飯帶孩子,用人也沒有。

    後來知道,他送姨的一個鑽戒也是借來的。

    母親覺得整個就是被騙了。

     但是木已成舟,母親也是相信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

    後來姨一家到天津來,姨父在這邊鐵路上做事。

    誰想有次拔牙後流血不止,到醫院一查,是敗血症,沒多久人就沒了。

    給他拔牙的醫生叫高純一,因為看牙,一來二去和姨認識了,姨父死後,姨生活無着,就到他診所裡給他當助手。

    我母親特别支持,在她看來,這是學本事,而學本事總是好的。

    她沒想到姨在診所裡,整天和高醫生一起,就好上了。

    高是中年人,自然已有家室,離婚是不可能的,他也沒這打算。

    這樣姨實際上成了他的外室。

    我母親知道後氣得不得了,她對做小老婆最敏感。

    其實民國已是一夫一妻制,法律上根本沒有小老婆一說了,但在她眼裡,我姨那樣,等于就是小老婆。

    她自己做妾是無奈,結果妹妹又給人做“小”! 我姨的結局也挺慘的。

    高純一的太太知道丈夫外面有人,起先因為知道我姨娘家有人,沒敢怎麼樣,後來眼看日本人要進租界,母親去大後方了,就再沒顧忌,找到小姨住處大鬧,一通亂砸。

    我姨剛生了孩子不久,而且她一直身體弱,有肺病,受了這番驚吓,吐血了,很快就死去。

    孩子先天不足,也死了。

    那時母親在大後方,長時間音信不通,後來還是老潘子想法讓人捎了信來,告知姨的情況。

    母親聽了很傷心,她辛苦一場,希望妹妹過上好的生活,結局卻是這樣,她覺得很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