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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長是往前?信号制度記不清了。

    生活在逝去,它的标志也漸漸黯淡下去。

    我們廠校的棚屋也沒有了。

    它們都是匆匆忙忙建造起來的,幹打壘[5]的牆。

    都朽壞了。

    它們簡陋寒伧,人們就把它們從地面上抹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式樣的、多層的、一律灰色的工房。

     就這樣,當我俯視着面粉聯合工廠,回想鐵路廠校的時候,又差一點錯過了格列米亞契峽谷,那裡的河道已經停止了喧嚣——昔日潺潺溪流,今日一望平沙! 在機翼下方一掠而過的山的凸面上有一些耀人眼目的新建築物,這是此地科學城的光秃秃的令人很難有親切感的房屋。

    眼前又是一片島嶼,像掉落在河中央的一張綠色的樹葉,但眼光幾乎沒有在它上面停留,眼睛急于搜索另一個處所,一見到它我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下沉。

     沙隆圩,即沙隆橋墩,被爆破得坑坑窪窪像是在袋裡放久了的一塊灰色糖塊,這裡是我媽媽最後的栖身之地。

     據說,一個人的靈魂,隻要在這個人世間還有懷念它和愛它的人在,它就會存活下去,不會死滅。

    如果我不在人世了,那麼媽媽的靈魂也将安息,最終擺脫磨難,因為她并不會在什麼天堂裡受折磨,而是因我而受折磨,因為我乃是她的繼續,她的血肉和精神,是她的未竟的思想,她的歌,她的笑,她的眼淚和喜悅。

     我們在高處飛着,我已經不靠視覺,而是單憑眼底的感應就察覺到了大斯裡茲涅夫卡河口近旁那長滿了密密麻麻細草的小丘崗,也覺察到了那反射出亮光的大秃山仍和從前一樣延伸到小斯裡茲涅夫卡河。

     在大斯裡茲涅夫卡河上的山脊和丘崗上全是野火燒過的痕迹。

    我活了這半輩子,但從沒有去過斯裡茲涅夫卡河上的山脊坡面地帶,即使我的祖母、祖父和同村的人也都不曾去過那裡。

    蘑菇、漿果在山麓下也比比皆是。

    岩崖上的林木也沒人去砍伐。

    大自然好像是有意為之,要讓這些枝幹細直、勻稱、挺拔的黃燦燦的松林在蔚藍的天穹下顯示美色。

    但是那些有眼不辨美醜的晶體管工廠的工人們,在健身房裡練夠了身體,卻爬到山岩上來,在那裡尋歡作樂,盡情放浪之餘,意猶未盡,就放上幾把野火。

     在小斯裡茲涅夫卡河的布滿履帶印痕的陡岸上,一年之前還有兩棵楊樹瑟瑟縮縮站在那裡,這是卡西揚諾夫斯克護林所轄下碩果僅存的兩棵樹木了。

    這附近一帶有唯一的一所果園,是一個脾氣古怪的姓拉普甯的人從樹林中移來各種樹木辟成的,在這個果園裡隻有兩棵楊樹是外來的。

    喝醉了酒的拖拉機司機用履帶把它們推倒在河裡,完全沒有什麼道理,隻是因為閑得發慌的緣故,當這兩棵好端端的非本地産的樹木在毀滅以前發出咔嚓的斷裂聲,折斷的枝丫像爪子似的伸向天空的時候,他們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下,因此就根本看不見,也聽不見;而這兩棵樹卻曾經是飛鳥的栖身地,孩子們的快活林,曾經為果園披上濃萌,為住屋帶來清涼,為河流平添過如許美色。

     這裡是故鄉的村莊了。

    但趁着機身還沒有遮掉前方和下方的時候,我轉身向右,以目光搜索那穿入像一枚尖針樣的河灣裡的卡拉烏爾河峽谷,我竭力想找到浮标看守人的那所小屋,那裡現在住着城裡來住别墅的人們,他們不再種土豆,而盡種些洋荽、莳蘿、大黃和土耳其野菊之類。

     在五十年代末,死神召走了米沙哥哥和他忠實的伴侶波琳娜。

    孩子們幾乎是一下子失去了母親和父親,家庭生活的重擔就落到米沙的兒子,剛從部隊回來的彼得的寬闊的肩膀上。

    平滑的河面上好像有一隻蒙上白布的瓢蟲在爬動,身後龍飛鳳舞,劃出兩道軌迹。

    這東西快艇不像快艇,筏子不像筏子,船首有篷蓋,舷窗又窄又小,從一大清早到深更半夜在河上擺渡來來往往的行人,噼噼啪啪的聲音響徹整條葉尼塞河。

    駕駛這艘輪渡的是一個滿臉雀斑、動作敏捷、與波琳娜十分相像的男人。

    “彼得!把你那虱子掐了吧!”奧夫相卡村的農民罵道。

    “你那破船成天噼噼啪啪,鬧得俺們家的老母雞都不下蛋了!”“要是你們家的婆娘都不下崽了,也要怪我的馬達不成?!” 飛在飛機前面的機身影子滑過古舊的木屋頂和新的石闆瓦屋頂。

    奧夫相卡村豁然開朗。

    在陡坡上出現了兩個新的村落。

    水電站的建築工人臨走時留下了一爿木材加工廠作紀念——這是三個居民點的一家主要企業。

     沿着河岸伸展的村子穿過像兩根明晃晃的琴弦似的鐵路線道和蛛網般交結的公路,在第一個陡坡處像一堆堆蘑菇四散分布,接着就動作緩慢下來,終于在黑山的緩坡前停止不前了。

    河岸上接連不斷的圍栅好像是經縫紉機缲出的邊。

    街上和岸邊的摩托車,小汽艇和小汽車看上去隻有蒼蠅、蟑螂般大小。

    我的目光尋找着老祖母的房子,那兒現在是阿普洛妮娅大嬸住着,但是在這樣高處怎能找得到它呢?它很小,屋頂重新鋪過,院子也縮小了,菜園的樹木又被經過的大路侵去了一部分,一幢幢新建的别墅從兩面緊壓過來。

    瞧,有一處方形的圍栅裡隐隐可見一方婦女的白頭巾。

    我把同伴拉到窗口,用手指着下面告訴他,這是列麗卡,我嬸嬸阿普洛妮娅,在澆蘿蔔。

    不知為什麼我的同伴對我的玩笑話卻沒有大笑起來,而隻是憂郁地搖了搖頭。

     我的目光搜尋着福金河近旁的方形墓地。

    福金河,我們匆匆逝去的童年的始終不渝的生氣勃勃的密友,這嬉耍玩樂的去處啊,而今一到夏天它就不再流動了——多少條水龍帶為了灌溉菜園把它抽幹了。

    中午時分隻有憑着肮髒的溝痕和被水沖刷出泥土的白色的石子才能認出河道。

    夜間,小河又恢複活力從樹林裡汩汩流出,悄悄地,慢慢地橫淌過村子進入葉尼塞河。

    墓地也“歇業”了,長滿了濱藜之類的雜草,現在死了的人都往馬納河口送。

     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