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 章 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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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現在就給我滾!” 四圈分辯說:“我……我……我……” 班主說:“你不用‘我’了,你在我這班子裡,我算是倒了血黴了!你趕快走。

    ” 四圈看了看班主,沒吭聲,站起來就走了。

    他沒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了。

     三 四圈在人群中擠着走着。

    他覺得大家好像都在看他。

    他的腦子裡嗡嗡直響。

    他讨厭這麼多人!他一直跑到東美大石橋下邊。

    前邊就是刑場。

    這些日子有人不斷在這裡被槍斃。

    四圈現在卻不管這些。

    他一直跑到橋洞底下,靠着牆坐下,閉上了眼睛,他想心裡清靜清靜。

     荒草和礫石沙沙作響。

    一個人的腳步聲也來在橋洞下邊。

    四圈沒有睜開眼睛。

    此時他不想看見任何東西。

    腳步聲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到了他跟前不走了。

     一陣熟悉的桂花油和香粉的味道.順着橋洞下的涼風吹進他的鼻子。

    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眼前站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少婦。

    這是劉玉翠。

     他又使勁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沖過眼睫,流在面頰上。

     一隻軟烘烘的手背擦着他的面頰: “傻驢!……”劉玉翠心疼地罵了他一句,自己也抽噎着哭了。

     劉玉翠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她說: “……你怎麼一跑就沒個蹤影了?我叫老于找,叫館子裡的夥計找,哪裡也找不到你這個人。

    我還親自到洛河岸看了看,怕你跳河!你隻管拔腿跑了,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

    藕斷絲還連着哩,何況是個人呢!……” 她擦了擦眼淚,又說:“我想着你也太膽小,你就那麼怕他?他敢把你怎麼樣?他敢殺人?他沒有那個膽子。

    我要是沒有十分把握,也不敢和你相好!興他嫖窯子,也就興我找男人,我不找他的事兒就便宜他了!” 四圈搖着頭說:“你……你……别說了。

    反正我……我……一輩子不……不上那個門了。

    ” 劉玉翠說:“你愛上不上。

    我給你闖的禍,我心裡過意不去。

    剛才他們在台上踢你打你,我心裡可難受了,就是一塊土坷垃,也不能那樣随便踢,好歹是我的一個人!……” 四圈問:“他……他……他們打我了?” 劉玉翠破涕為笑,打了他一拳頭說:“傻子!還是老實得紮一針也不知道!兩個人打你,我真想跑上去罵他們一頓,他們就會拿着老實人當鼓擂。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今天要不把他拱到台子下邊,我還是找不到你。

    千裡姻緣一線牽,人生無處不相逢!這也是天意。

    火神爺顯靈了,故意叫我看看我的苦哥哥。

    我日後得給他燒幾次香。

    ” 四圈回憶着剛才在戲台上的經過,這才感到屁股上隐隐作痛。

    可能就是有人踢了他。

     劉玉翠又問四圈:“你如今在哪兒住?” 四圈說:“‘大五條’家。

    一個老妓女,我從前和你說過。

    ” 劉玉翠歎了口氣說:“我就喜歡你這老實樣子,對我沒說過一句瞎話。

    咱們兩個在一塊,我什麼都不避諱,什麼都敢說,和他們那些人在一起,說一百句話裡邊難得有兩句真話。

    哭也得裝假,笑也得裝假,什麼都得裝,連奶頭都是假的!”她說着親昵地抓住了四圈的手,舍不得丢開。

     四圈說:“你該走了!” 劉玉翠紅着眼圈點了點頭: “你日後打算怎麼過?” 四圈說:“你……你别管我。

    溝……溝死溝……葬!路……路死路埋。

    ”他用了《秦香蓮》戲裡的兩句台詞。

     想不到這兩句台詞卻産生了強烈的戲劇效果。

    劉玉翠又掉淚了。

    她摘掉兩隻金耳環塞給四圈說: “四圈哥!我今天沒有多帶現錢,這副耳環你拿去到金店賣了,先換幾個錢花着。

    ‘大五條’那裡,想必也困難。

    你先買兩袋面給她。

    以後有困難,你到我的館子裡找賬房老溫,我跟他交代清楚。

    ” 四圈接住耳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問: “你怎麼走?” “我雇個車!”劉玉翠說着,撐開陽傘遮住臉,出橋洞走了。

     四圈一直尾随着她,遠遠看她坐到一輛黃包車上,傘像一面荷葉在風裡搖擺着飛快地走了。

    四圈踮起腳看了看那個拉車的,拉車的是個年輕人,他重重地在自己頭上捶了一拳,他第一次感到了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