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 章 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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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筐放在四圈面前說:“吃吧!” 四圈的眼裡閃出了光。

    他拿起窩窩頭就吃起來。

    可能是餓得厲害了,他覺得這高粱面窩窩頭,比“揚州飯莊”的富春包子還要好吃。

     老皮看三個半窩窩頭像融雪一樣,不一會兒就被他吃光了,便不聲不響地給他熱了熱剩面條。

     四圈說:“夠了。

    ” 老皮說:“夠不夠我知道,你就吃吧!”說着她又把熱好的半鍋剩面條端過來。

    四圈沒用碗,用勺子就着鍋喝着。

    呼噜噜,呼噜噜,像往老鼠窟窿裡倒一樣,不一會兒又把半鍋湯面喝完了。

     吃罷飯,四圈有了點精神。

    他說:“老皮,我那個棉襖能賣掉不能?” “包車不叫拉了?”老皮看着他問。

     四圈點了點頭。

    老皮又問: “是偷他了,摸他了?” 四圈紅着臉說:“也……也投偷,也……也沒摸。

    x他娘!走……走……走了桃……桃……桃花運了!” 老皮歎了口氣,說:“這些龜孫當官的,還要面子!他們那些闊小姐、姨太太是吃得太好了,要找男人,我們這些人是沒有吃的,也要找男人!現在妓女有多少?過去就是安仁裡的揚州幫、荷澤幫,吉慶裡的豫東幫,現在又來了天津幫,還有白潭幫、祁村幫、扶溝幫,全城都快變成妓女院了。

    他海香亭不是管救濟難民的嗎?他要是少貪污點難民救濟糧,也不會有這麼多姐妹跳到這火坑裡!” 她抽了一口煙,又說:“我老家是揚州的。

    幾乎天天都碰到俺老家的大閨女被賣到這裡邊來。

    有的管我叫姑,有的管我叫姨。

    有些十三四歲的小妮,也燙了頭發抹上口紅,塞到這些不是人活的地方來。

    過去我被賣到窯子裡,我還說這是我命裡注定的。

    上一輩子造了孽,這一輩子才遭了報應,讓千人騎、萬人跨。

    如今看來不是那麼回事。

    難道那麼多女人,上輩子都造孽了?” 她說着,又從一個破紙箱裡拿出瓶酒來,對着瓶口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然後遞給四圈說:“喝!我這兒好幾天沒來人了,連那些趕騾子的鹽販子也瞧不起我們了。

    嗨,人老珠黃不值錢。

    我們四圈兄弟還是有良心。

    ” “我……我沒有錢!”四圈幾乎要哭出來。

     老皮又喝了口酒,說:“我不要你錢,四圈,我就是和你說說話,你知道嗎,傻子!我心裡難受!……” 四圈感動地說:“我……我……我也不會說。

    ”老皮說:“不會說也不叫你說,你會聽啊,我總不能對着牆土說話啊!” 二 第二天,“大五條”出去給四圈賣棉襖,轉了一圈又夾着回來了。

    她說: “别賣了!一件破棉襖,賣去三分不值二分。

    現在大熱天,窮人們‘有錢不置半年閑’,誰現在買棉襖?再說,這兩年冬天冷,沒有件棉襖,還不把人凍死?常言說,‘窮人三件寶:老手、薄地、破棉襖’。

    棉襖是離不了的,到時候你要再做,光面子也得一丈布。

    ” 四圈說:“是……是……可……可,可我總……總得找個活幹。

    ” 老皮想了想說:“要不你到吉慶裡書寓當個茶房?新開的這些書寓,也都是逃荒過來的人。

    ” 四圈搖着頭說:“不……不……不幹!打人我……我……我下不了手!” 老皮又想了想說:“聽說從密縣新來個戲班子,還有幾個坤角,新近在民樂劇院唱梆子戲,每天晚上都雇人打旗,跑龍套喊‘哇——’,聽說一天還能分塊把錢哩!” 四圈說:“我……我這個……這個嘴,哪會唱……唱戲哩!” 老皮說:“不是叫你唱,是叫你當跑龍套!打着旗,在台子上邊站着,你還不會?”她說罷,掀開簾子向東邊鄰居叫着,“孬蛋!孬蛋!你來一下!” —個光着脊梁、留着分頭、一隻眼的小夥子走了過來。

    老皮問他: “孬蛋!密縣那個戲班裡還要打旗的不要?” 孬蛋用一隻眼看了一下四圈說:“要。

    今天就要。

    今天晚上唱《雙刀劈楊梵》,用人多。

    ” 四圈看着他一隻眼,自己也放了心。

    他說:“我……我……我可是不……不懂戲啊!”孬蛋說:“我也不懂戲。

    不懂戲就走後頭,你看人家前邊的人咋走你就咋走,反正跑兩天就熟了。

    ” 下午,孬蛋領着四圈去民樂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