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桃花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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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了。

    這樣也好。

    一個歐笛,一個捏眼,反正将就着混碗飯再說。

    ” 三個人商量了半夜,藍五又給他們留了點錢,叫他們秤點面買點米。

    最後約定讓他們後天到劇院去找他。

    因為明天他一大早就要去裕華紗廠經理家辦喜事,到天黑才能回來。

     送走了藍五以後,徐秋齋心裡挺高興。

    他端起了墨水瓶做的小煤油燈看了看,油快熬幹了。

    他不想馬上睡覺,卻找了一張破紙,戴上老花鏡,在燈下寫起戲的名字來。

    他寫着:《鍘美案》、《蝴蝶杯》、《南陽關》、《對花槍》,一直寫了二三十出戲的名字,才把筆合上去睡覺。

     三 裕華紗廠的經理姓秦,他的公館在南院門附近的梁家牌樓。

    他的老三兒子結婚這天,半條街都被小卧車、黃包車塞滿了。

    常言說:“窮在大街沒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這裕華紗廠本是西安頭一家大工廠,裡邊還有一些下野的老寓公、老政客的股份,再加上這秦經理擔任着西安商會的會長,所以西安市的軍警工商各界,凡是有頭臉的人,都來賀喜送禮。

     本來說定結婚儀式和喜宴在有名的飯店“曲紅樓”舉辦,秦經理他老太太愛熱鬧,非讓在自己家裡舉辦不行,一來要表現一下陝西本地的菜肴風味,二來要叫兩盤響器鼓樂班子來,吹打着吃着,以便為猜拳行令助興。

     藍五和他師兄的響器班子一大早就來了。

    後來聽說新郎新娘坐的是小卧車不是花轎,響器班子不跟轎,他們隻好在院子裡等着。

    一直到中午,一切儀式舉行完畢,前後院子裡幾十桌酒席擺開以後,營執事的才給他們擡了張桌子放在院裡,準備開宴後笙吹細打。

     這秦家住的是老式前後五進院子。

    客廳、堂屋、過廳、對廈和耳房都擺滿了酒席。

    前兩進院子都是男賓,屏風以後的兩進院子都是女賓。

    後上房堂屋裡也擺了三桌酒席,秦經理的母親秦老太太和一些通家至親的女眷都在堂屋裡。

     環佩叮呤,衣服窸窣,随着一股濃郁的香風,一大群穿着豔麗衣服的女人,由秦老太領着由東院新房裡向堂屋裡走着。

    藍五對這些富麗場面沒有多大興趣,隻抱着一個茶杯在低頭喝着。

    隻聽見有個清脆柔媚的聲音說: “秦媽媽,你慢點,這個台階高。

    ” 藍五一聽這個聲音好熟!他急忙擡起頭來看時,隻見人群前邊一個修長苗條的少婦背影,攙扶着一個米黃色橫羅的老太太走進堂屋,那個少婦穿着一件天藍色毛凡立丁旗袍,上邊套着一件白顔色薄毛線織的短袖“馬甲”。

    兩隻雪白光滑的胳膊,簡直和白毛線衣袖子分不出兩樣顔色。

     女賓們魚貫地走進堂屋,藍五不敢再向堂屋裡張望了。

    他聽着剛才那個少婦的聲音,酷似雪梅。

    可是他想着十多年了,就像石沉大海一樣連個影信也沒有,她怎麼會能來在這裡?再說這些人中間,不是闊太太,就是貴小姐,雪梅怎麼能來到這些人中間?他又想着自己可能是耳朵聽錯了,多少年來他曾多次聽到過這樣說話的聲音,但又不是真正他所要找到的那個聲音。

     話雖這麼說,這個聲音卻給他帶來了希望和痛苦。

    他把手中茶杯裡的茶,悄悄潑在地上,叉悄悄把桌上酒壺裡的酒倒了大半杯,一個人痛苫地喝着。

    …… 堂屋裡女賓們讓好座位坐定以後,由兩個婆姨分别斟酒。

    在正中的那一桌上,讓了三巡酒後,秦老太太對桌前的女賓們說:“你們能喝多喝點,這是從鳳翔送來的頭糟。

    是泥池發的酵,别看有點渾,味道醇。

    ” 坐在一旁的警備司令的老婆胡太太說:“老太太!你今天要多喝幾杯,娶了這麼個漂亮的孫子媳婦,聽說還是西北工學院畢業的大學生,真是人有人才,文有文才,你們秦家盡娶漂亮媳婦。

    ” 秦老太太喝了一杯酒說:“這是最後一個了,給他們辦完事我就心淨了。

    我們這個小三子刁啊!早年我說我給他訂—個,他說:‘奶奶,你可别管我的事!我爸爸還不管呢。

    現在興自由戀愛,我自己找。

    ’今年一畢業就領回來了!要說這姑娘條個兒、臉盤兒都不錯,就是太瘦弱了,本來南方人嘛,生個孩子就會好一些。

    再說學校裡夥食太壞,我說叫他們帶個廚師,他們又不帶。

    ” 直接稅局局長的老婆王太太說:“伯母,你不懂,現在這種瘦條個兒最時髦了。

    你沒有看新娘子穿上旗袍,腰隻有一把粗,哪像我們這樣,像個水桶似的,腰就不知道長在什麼地方。

    ” 王太太一句話把大家說得“哄”的一聲笑了。

    秦老太太解嘲地說:“你們要是水桶,我就成了個酒簍子了!” 王太太說:“所以你今天得多喝一杯!一個酒簍子怎麼也能裝七八十斤酒。

    ”說罷端起來一杯酒給秦老太太。

     秦老太太說:“你倒在這兒等着我呢!怪不道人家說你這張嘴比刀子還快。

    來,咱倆同喝一杯!”喝幹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