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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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見什麼東西,彎下腰去撿起來。

    那是塊小石頭。

    囚衣是沒有口袋的(惟有擔任技工的囚犯在工作場合中穿的工作服例外),但是總有辦法可想,因此那塊小石頭消失在安迪的袖子中,而且一直沒有掉下來,手法真叫人佩服……我也很佩服他,盡管他碰到不少麻煩,還是繼續過他的日子,但世界上其他成千上萬的人卻辦不到,他們不願意或沒有能力這麼做,其中許多人根本沒有被關在牢裡,卻還是不懂得過日子。

    我還注意到,盡管安迪的臉孔透露出他碰到麻煩了,但是他的雙手仍然幹淨得一如往常,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的。

     接下來六個月,我甚少看見他。

    安迪有好一陣子都被單獨關在禁閉室裡。

    說到這裡,我想先談談關于“姊妹”的一些事情。

    這類人有許多不同的名稱,像“公牛怪胎”或“牢房蘇茜”等等——最近流行的說法是“殺手皇後”,但在肖申克,大家總是稱他們為“姊妹”。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過除了名稱不同之外,我猜其他沒有什麼不一樣。

     大多數人對監獄中發生雞奸早已見怪不怪了,或許隻有一些新進犯人除外,尤其是那些不幸長得苗條俊秀、又缺乏警覺的年輕犯人。

    但是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也有幾百種不同的形式。

    有的人因為無法忍受無性的生活,因此在獄中轉而結交男人,免得自己發瘋。

    通常接下來原本是異性戀的兩個男人之間就會有某種安排,雖然我常常懷疑,當他們有朝一日回到妻子和女友身邊時,是否真能像自己所說的一樣恢複為異性戀者。

     也有一些人在獄中“轉變”性傾向。

    現在流行的說法是,他們變成同性戀者,或是“出櫃”了。

    而這些男同性戀者大多數扮演女性的角色,而且大受歡迎。

    于是就有了這群“姊妹”。

     他們之于監獄這個小型社會,就好像強暴犯之于牆外的大型社會一樣。

    他們往往是罪大惡極的長期犯,而他們的獵物則是一些年輕、瘦弱和沒經驗的囚犯……或者,就安迪的情況而言,看起來很柔弱的囚犯。

    淋浴間、洗衣機後面的狹窄通道,有時候甚至醫務室,都成為他們的狩獵場。

    其中不止一次,強暴案也發生于禮堂後面隻有衣櫥大小的電影放映室中。

    很多時候,他們其實不必使用暴力也可以得逞,因為入獄後轉為同性戀的囚犯似乎總是會迷上其中一位“姊妹”,就好像十來歲的少女迷戀明星或歌星偶像一樣。

    但是對這些姊妹而言,其中的樂趣正在于使用暴力……而我猜這部分永遠都不會改變。

     由于安迪長得比較矮小,生就一張俊臉,或許也因為他那特有的泰然自若的神态,他一進來就被那批姊妹看上了。

    如果我說的是童話故事,我會告訴你安迪一直奮勇抵抗,直到他們罷手為止。

    我很希望能這麼說,但我不能。

    監獄原本就不是童話世界。

     第一次出事是在他加入我們肖申克快樂家庭還不到三天的時候,在浴室裡。

    就我所知,那次隻是一連串的挑逗和侮辱。

    那些人喜歡在采取真正的行動前,先捉弄一下獵物,就像胡狼想測試看獵物是否真的像外表那麼軟弱。

     安迪狠狠反擊,而且把那個叫博格斯·戴蒙德的大塊頭嘴唇給打裂了,警衛及時沖進來,才制止住雙方進一步的動作,但博格斯發誓非逮到安迪不可,他果然說到做到。

     第二次則發生在洗衣房後面。

    多年來,那條狹長肮髒的通道發生了不少事情,警衛全都知道,卻放任不管。

    那裡很暗,散置着一袋袋洗衣劑、漂白劑和一桶桶HexliteHexlite為複合材料界巨頭——美國赫氏公司(Hexcel)的一個商标。

    催化劑,如果你的手是幹的,碰到也不會怎麼樣,但是如果弄濕了,這些化學藥劑就會像電池的酸液一樣害你送命。

    監獄的警衛都不喜歡來這裡,也警誡新人不要到這兒來,因為如果被囚犯困在這個地方,你可沒有後退之路,連搏鬥的空間都不夠。

     博格斯當時不在場,但從一九二二年起便在洗衣房當工頭的亨利·拜克告訴我,博格斯的四個朋友都在那兒。

    安迪起先手裡拿着一碗Hexlite,讓他們不敢靠近,他威脅着如果他們再走近一步,就要把催化劑往他們的眼睛丢過去。

    但是安迪往後退時,不小心跌倒了,結果他們就一擁而上。

     我想“輪暴”這個名詞的意義是永遠不會改變的,那正是這四姊妹對他做的事。

    他們把安迪按在齒輪箱上,拿着螺絲起子對準他的太陽穴,逼他就範。

    被強暴後會有一點傷口,但不是太嚴重。

    你問,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嗎?——但願并非如此。

    之後你會流幾天血,如果不希望有些無聊小醜問你是不是月經來了,就在褲子裡多墊幾張衛生紙。

    通常血流個兩、三天就停了,除非他們用更不自然的方式對待你。

    不過雖然身體沒有什麼大損傷,強暴終歸是強暴,事後你照鏡子瞧自己的臉時,會想到日後該怎麼看待自己。

    安迪孤獨地經曆了這些事情,就像他在那段日子裡,孤零零地經曆了其他所有事情一樣。

    他一定就像之前許多人那樣,得到了這個結論:要對付這群姊妹隻有兩種方法,要不就是力拼之後不敵,要不就是從一開始就認了。

     他決定跟他們力拼。

    當博格斯和兩個同黨一星期後尾随安迪時,安迪猛烈還擊,當時厄尼剛好在附近。

    根據厄尼的說法,博格斯當時說:“我聽說你已破身了。

    ”安迪打破了一個叫盧斯特的家夥的鼻子,那家夥是個粗壯的農夫,因為打死繼女而被關進牢中。

    我很樂于告訴你,他後來死在這裡。

     他們三個人聯手制伏他,輪流強暴他,之後再強迫安迪跪下來。

    博格斯站在他面前,他那時有一把珍珠柄的剃刀,刀柄上刻了“戴蒙德珍珠”的字樣。

    他打開剃刀說:“我現在要解開拉鍊啦,男人先生,我要你咽下什麼東西,你就得給我咽下。

    等你咽完了我給你的東西,你就得咽下盧斯特的東西,你把他的鼻子打破了,應該要對他有所補償。

    ”安迪說:“如果你把任何東西塞進我的嘴裡,你就會失掉那個東西。

    ” 厄尼說,博格斯看着安迪,以為他瘋了。

     “不對,”他慢慢對着安迪說,好像安迪是個笨孩子,“你沒聽懂我說的話。

    如果你膽敢這樣做的話,我會把這柄八英寸長的玩意從你耳朵全插進去,懂嗎?”“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想你沒聽懂我的話。

    隻要你把任何東西塞進我的嘴巴裡,我就會把它咬斷。

    你可以把刀子插進我的腦袋裡,不過你應該明白,當一個人腦部突然受到嚴重創傷時,他會同時撒尿拉屎……和大力咬下去。

    ” 安迪擡頭看着博格斯,臉上帶着慣有的微笑,厄尼描述,仿佛他們三個人隻是在和他讨論股票和債券,仿佛他還像在銀行上班一樣,身上穿着三件頭西裝,而不是跪在洗衣房的髒地闆上,褲子褪到腳踝處,大腿間流下一滴滴鮮血。

    “事實上,”他還繼續說,“我隻知道,這種用力咬下去的反射動作有時候太激烈了,事後你得用鐵鍬或鑽子才有辦法把他的下巴撬開。

    ” 結果,一九四八年二月的那個晚上,博格斯沒敢放任何東西到安迪嘴巴裡,盧斯特也沒有,就我所知,以後也沒有任何人敢這麼做。

    他們三個人結結實實把安迪打了一頓,差那麼一點點就把他打死;而四個人都關了一陣子禁閉。

    安迪和盧斯特還先被送到監獄的醫務室療傷。

     這些家夥找過他幾次麻煩?我不知道。

    我想盧斯特很早便對他失去興趣了,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都得用夾闆固定鼻梁,會讓一個人倒足胃口。

    那年夏天,博格斯也停止找他麻煩了。

     那是一件怪事。

    六月初的一個早上,博格斯沒出來吃早飯,他們發現他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地躺在牢房中。

    他沒說是誰幹的,或是怎麼發生的,但是幹我這一行,我很清楚你幾乎可以買通監獄警衛去做任何事情,隻要不是要他們為囚犯帶槍進來就好。

    那時他們的薪水不高,就是現在也不高,而且當時沒有電動門鎖,沒有閉路電視或中央系統可以監控整個監獄。

    在一九四八年,每個囚區都有單獨的門禁和警衛,賄賂警衛讓兩、三個人混進來很容易,是啊,甚至進到博格斯的牢房中,都有可能。

     當然這樣做需要花掉不少錢,不是依照外面的水準,不,監獄裡屬于小規模經濟,你進來一段時間就會發現,手上有張一塊錢鈔票,就跟外面的二十元一樣管用。

    我猜如果博格斯是這樣被暗算的,那麼某人可花了不少錢,可能給警衛十五塊錢,幾個打手則一人兩、三塊錢。

     我并不是說這件事一定是安迪幹的,不過我知道他帶了五百元進來。

    他進來前在銀行工作,對于金錢能夠發揮的力量,他比我們任何人都更清楚。

     我隻知道:自從這次挨打以後——博格斯斷了三根肋骨、眼睛出血、背部拉傷加上股骨脫臼,他不再找安迪的麻煩了,事實上,他再也不找任何人麻煩了。

    他就好像夏天刮大風一樣,雖然狂吹着,卻都是虛張聲勢。

    你可以說,他變成一個“軟弱”的姊妹。

     博格斯的故事就此結束,原本他很可能殺了安迪,如果安迪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來防備的話。

    但這并不意味着其他姊妹也不再找他麻煩,偶爾他們還是會趁他不備,乘虛而入,但次數不多。

    畢竟胡狼還是比較喜歡容易上手的獵物,而在肖申克,比安迪容易上手的獵物多的是。

     不過,我記得安迪每次都奮力抵抗。

    我猜,他知道隻要有一次讓他們容易上手,以後便永無甯日。

    因此安迪臉上偶爾會挂彩,在博格斯被打約六或八個月後,他還斷了兩根指頭。

    對了,在一九四九年末,他還曾經因為臉頰骨斷裂而到醫務室就診,看來有人用布将鐵管子包起來,用力往他臉上揮打。

    他總是反擊,因此經常被單獨監禁。

    我想關禁閉對他而言并不苦,不像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