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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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似的看一眼宋小餘，宋小餘緊盯着他的眼睛。
她在笑。
兩人的眼裡都瞧不出慌張。
畢竟他們的旅程從來都驚心動魄。
年少時，他們都曾将在路途中死去當作奔向衰老的宣言。
那晚，在木屋裡，她向他徹底敞開自己。
在他向着她律動身體的時候，她腦子裡不斷浮現的東西和享樂及愉悅無關，更像是義無反顧的獻身，回報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的委曲求全，同時感念他那一次伸手援救。
這樣就好了吧。
他的汗滴在她的胸脯上、肩膀上、小腹上。
她臆想自己是一個武士，對着空敞開闊的獵場披荊斬棘。
他是獵物，在看不見的角落窺視着自己的蠢态，等待自己花光所有的力氣。
大汗淋漓地結束之後，他朝她露出近似谄媚的微笑。
她于是覺得自己得勝了，哪怕第二天他就要殺死她。
那一晚，宋小餘夢見父母在朝她揮手，微笑，驚醒過來。
他們難道就是像他倆這樣偶遇，結合，然後生下她的嗎？她竟如此麻木，在橫亘在兩人的罅隙中幸福地活了這麼多年。
時隔多年，當她第一次經曆不那麼完美的性愛之後，才再次隐約回憶起父母之間的異常：他們從未在她面前表露過對彼此的感情，不管是牽手、親吻，還是互相調侃。
兩個人就像舞台上相敬如賓的一對演員，年複一年演着對手戲，客氣、友善，卻毫無沖撞。
她回味起方才的律動，雖不完美，但至少和某種愛的訊号相關聯。
她挖掘着記憶，希望能從過去的細枝末節中找到父母之間的訊号，但一無所獲。
他們生于五十年代，将時間傾注在與饑餓有關的記憶上，剩下的則用來配合向他們發出的指令。
在宋小餘的記憶裡，他們總說：日子多好。
他們理應是滿足的，隻不過這份滿足誕生于青年時代的匮乏。
他們都選擇向前看，看得越遠，心裡越坦蕩，睡眠越踏實。
最初，他們因為年齡恰好、人都還不壞被撮合到一起。
可幸福的婚姻，光靠兩個好人是不夠的。
宋小餘為他們感到遺憾。
他們彩票上的号碼早已固定，被塞到手裡，便一輩子攥得緊緊的，直到字迹模糊。
陳沉翻了個身，一隻手重重捶在她的胸口。
婚姻到底是什麼呢？以前，宋小餘天真地以為，婚姻就是靈與肉的徹底托付，彼此信賴、毫無保留的相互吸引。
後來她才意識到，婚姻是平淡日子裡兩個人互相取暖，時而甜言蜜語安慰彼此，時而謊話連篇相互欺騙，像是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冰原，偶爾遇到一個讓人不那麼絕望的對手，就死死抓住。
父母的一輩子，就是這麼套牢在一起的。
他們不争吵，也沒有親昵的動作，不是掩蓋，隻是厭倦。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宋小餘發現陳沉早就整理好他倆的背包，還在餐桌上留下兩塊可頌面包，一小罐植物黃油，一杯熱好的牛奶。
她遲疑地一點一點咀嚼為她準備的早午餐，食物裡沒有别的味道，不是毒藥，不是現在。
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宋小餘一次次在腦海裡預演自己的死相。
他會選擇以什麼方式結果自己呢？繩索？刀片？塑料袋？中毒？墜崖？ 她偷瞄一眼陳沉，他一反常态，一臉嚴肅地開車，時不時将右手搭在她腿上，在膝蓋處用力摩挲，仿佛要将她皮肉下的骨頭碾碎。
看，他計劃好了！什麼浪漫小屋，什麼完美性愛，什麼峽谷之行，什麼找回自我，全都是借口！ 宋小餘将水遞給他，他吞咽時太陽穴上方青筋暴露，眼珠來回轉動。
導航上的藍色圓點越接近那片峽谷，她心跳就越快，每一節手指都在顫抖。
車停在峽谷中間時，天色已暗。
背後群山寂寥、鴉聲陣陣，面前是一片在月色下閃着微光的鹽湖，泛起的鹽巴在腳底下打滾。
宋小餘擡頭看一眼滿天的繁星，想起他手機裡存的漂亮女孩的照片、看後即删的暧昧聊天記錄、撒謊時頻繁眨動的眼睛。
她準備好了。
趁陳沉向鹽湖深處走去，後背朝向她，宋小餘果斷掏出了兜裡藏好的尖刀，他們曾用它削下木頭的碎屑生火。
她将刀鞘甩在地上，看準了他在黑夜裡模糊的背影，還有那熟悉的後頸。
必須一招緻命，不然将毫無反擊之力。
她捏緊刀柄，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确認四下無人，踮起腳尖，悄悄從他身後包抄過去，鹽巴在月色下泛起一道安靜的灰塵。
就在她手臂高高揚起的刹那，他飛速轉身，露出詭異的笑，單膝跪地，掏出一枚亮閃閃的鑽戒。
還好收手及時，刀飛向身後一片駱駝刺叢中，無聲無息。
陳沉朝她眨了眨眼，将那枚鑽戒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慘淡的月光底下，他倆架起了三腳架。
一道閃光，見證了這輝煌的時刻。
---2018年9月完稿
她在笑。
兩人的眼裡都瞧不出慌張。
畢竟他們的旅程從來都驚心動魄。
年少時，他們都曾将在路途中死去當作奔向衰老的宣言。
那晚，在木屋裡，她向他徹底敞開自己。
在他向着她律動身體的時候，她腦子裡不斷浮現的東西和享樂及愉悅無關，更像是義無反顧的獻身，回報自己在這段感情中的委曲求全，同時感念他那一次伸手援救。
這樣就好了吧。
他的汗滴在她的胸脯上、肩膀上、小腹上。
她臆想自己是一個武士，對着空敞開闊的獵場披荊斬棘。
他是獵物，在看不見的角落窺視着自己的蠢态，等待自己花光所有的力氣。
大汗淋漓地結束之後，他朝她露出近似谄媚的微笑。
她于是覺得自己得勝了，哪怕第二天他就要殺死她。
那一晚，宋小餘夢見父母在朝她揮手，微笑，驚醒過來。
他們難道就是像他倆這樣偶遇，結合，然後生下她的嗎？她竟如此麻木，在橫亘在兩人的罅隙中幸福地活了這麼多年。
時隔多年，當她第一次經曆不那麼完美的性愛之後，才再次隐約回憶起父母之間的異常：他們從未在她面前表露過對彼此的感情，不管是牽手、親吻，還是互相調侃。
兩個人就像舞台上相敬如賓的一對演員，年複一年演着對手戲，客氣、友善，卻毫無沖撞。
她回味起方才的律動，雖不完美，但至少和某種愛的訊号相關聯。
她挖掘着記憶，希望能從過去的細枝末節中找到父母之間的訊号，但一無所獲。
他們生于五十年代，将時間傾注在與饑餓有關的記憶上，剩下的則用來配合向他們發出的指令。
在宋小餘的記憶裡，他們總說：日子多好。
他們理應是滿足的，隻不過這份滿足誕生于青年時代的匮乏。
他們都選擇向前看，看得越遠，心裡越坦蕩，睡眠越踏實。
最初，他們因為年齡恰好、人都還不壞被撮合到一起。
可幸福的婚姻，光靠兩個好人是不夠的。
宋小餘為他們感到遺憾。
他們彩票上的号碼早已固定，被塞到手裡，便一輩子攥得緊緊的，直到字迹模糊。
陳沉翻了個身，一隻手重重捶在她的胸口。
婚姻到底是什麼呢？以前，宋小餘天真地以為，婚姻就是靈與肉的徹底托付，彼此信賴、毫無保留的相互吸引。
後來她才意識到，婚姻是平淡日子裡兩個人互相取暖，時而甜言蜜語安慰彼此，時而謊話連篇相互欺騙，像是行走在荒無人煙的冰原，偶爾遇到一個讓人不那麼絕望的對手，就死死抓住。
父母的一輩子，就是這麼套牢在一起的。
他們不争吵，也沒有親昵的動作，不是掩蓋，隻是厭倦。
第二天醒來已是中午，宋小餘發現陳沉早就整理好他倆的背包，還在餐桌上留下兩塊可頌面包，一小罐植物黃油，一杯熱好的牛奶。
她遲疑地一點一點咀嚼為她準備的早午餐，食物裡沒有别的味道，不是毒藥，不是現在。
坐進副駕駛的位置，宋小餘一次次在腦海裡預演自己的死相。
他會選擇以什麼方式結果自己呢？繩索？刀片？塑料袋？中毒？墜崖？ 她偷瞄一眼陳沉，他一反常态，一臉嚴肅地開車，時不時将右手搭在她腿上，在膝蓋處用力摩挲，仿佛要将她皮肉下的骨頭碾碎。
看，他計劃好了！什麼浪漫小屋，什麼完美性愛，什麼峽谷之行，什麼找回自我，全都是借口！ 宋小餘将水遞給他，他吞咽時太陽穴上方青筋暴露，眼珠來回轉動。
導航上的藍色圓點越接近那片峽谷，她心跳就越快，每一節手指都在顫抖。
車停在峽谷中間時，天色已暗。
背後群山寂寥、鴉聲陣陣，面前是一片在月色下閃着微光的鹽湖，泛起的鹽巴在腳底下打滾。
宋小餘擡頭看一眼滿天的繁星，想起他手機裡存的漂亮女孩的照片、看後即删的暧昧聊天記錄、撒謊時頻繁眨動的眼睛。
她準備好了。
趁陳沉向鹽湖深處走去，後背朝向她，宋小餘果斷掏出了兜裡藏好的尖刀，他們曾用它削下木頭的碎屑生火。
她将刀鞘甩在地上，看準了他在黑夜裡模糊的背影，還有那熟悉的後頸。
必須一招緻命，不然将毫無反擊之力。
她捏緊刀柄，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确認四下無人，踮起腳尖，悄悄從他身後包抄過去，鹽巴在月色下泛起一道安靜的灰塵。
就在她手臂高高揚起的刹那，他飛速轉身，露出詭異的笑，單膝跪地，掏出一枚亮閃閃的鑽戒。
還好收手及時，刀飛向身後一片駱駝刺叢中，無聲無息。
陳沉朝她眨了眨眼，将那枚鑽戒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慘淡的月光底下，他倆架起了三腳架。
一道閃光，見證了這輝煌的時刻。
---2018年9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