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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不知道她是怎麼把車子發動的,又怎麼在路上穩住方向,怎麼平安無恙地回到家的。

     我愛你。

    随你的便。

    假如他沒說那些話,也許她不會崩潰。

    假如他堂堂正正地與她争辯,她可以借用他自己的話駁斥他,可她無法抓住水銀握在手中,它如同智神墨丘利般狡黠而來去無蹤。

     她走進卧室,把她的手提箱扔到床上。

    我就是在這張床上出生的。

    你為何不在那時就掐死我呢?你為什麼讓我活了這麼久? “瓊·?露易絲,你在做什麼?” “收拾行李,姑姑。

    ” 亞曆山德拉來到床邊。

    “你還有十天才走。

    出了什麼事嗎?” “姑姑,看在基督的分上,别管我!” 亞曆山德拉拉下臉。

    “我謝謝你,别在這個家裡使用揚基佬的措辭!怎麼啦?” 瓊·?露易絲走到衣櫥前,從衣架上扯下她的連衣裙,回到床邊,塞進手提箱。

     “沒有這樣收拾行李的。

    ”亞曆山德拉說。

     “我就是這樣收拾。

    ” 她從床邊一股腦兒拾起她的鞋,也扔進了箱子。

     “這算什麼,瓊·?露易絲?” “姑姑,你可以發布一個公報,大意是,我将離開梅科姆縣,走得遠遠的,遠到需要花一百年時間才能回來!我永遠不想再見到這個地方或這裡的任何人,包括你們每一個人,殡儀員、遺囑檢驗法官和循道公會理事會的主席!” “你和阿迪克斯吵架了,是嗎?” “是的。

    ” 亞曆山德拉坐到床上,雙手交扣。

    “瓊·?露易絲,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吵架,從你的樣子看,想必吵得很兇,但我隻知道一點:芬奇家的人不當逃兵。

    ” 她轉向她的姑姑:“耶稣基督,你别來告訴我,芬奇家的人做什麼,芬奇家的人不做什麼!我已經受夠了芬奇家的人做的事,再多待一秒我也無法忍受!自打我出世以來,你就把這套玩意兒強行灌輸給我——你的父親這樣,芬奇家的人那樣!我的父親壞得難以形容,傑克叔叔猶如夢遊仙境的愛麗絲!還有你,你是個自高自大、心胸狹隘的老——” 瓊·?露易絲不說話了,被亞曆山德拉臉上流下的眼淚震住了。

    她從沒見過亞曆山德拉哭。

    亞曆山德拉哭泣時的表情和别人沒什麼兩樣。

     “姑姑,請原諒我。

    請說,你原諒我了——我不公道地傷害了你。

    ” 亞曆山德拉的手指拽着床罩上垂下的一簇簇梭結花邊。

    “沒關系。

    你别放在心上。

    ” 瓊·?露易絲親了親姑姑的面頰。

    “我今天一直不大正常。

    我猜人受傷時的第一反應是反擊。

    我不是很有涵養,姑姑,但你有。

    ” “你錯了,瓊·?露易絲,假如你認為你沒有涵養的話,”亞曆山德拉擦了擦眼睛說,“不過有時你的确乖僻得很。

    ” 瓊·?露易絲合上手提箱。

    “姑姑,你繼續認為我有涵養吧,無需多久,隻要等到五點鐘阿迪克斯回家,然後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好吧,再見。

    ” 正當她拎着手提箱朝車子走去時,她看見鎮上的一輛白色出租車一路駛來,芬奇博士從車上下來,站在人行道上。

     來找我。

    當你再也忍不下去時,來找我。

    噢,我再也忍受不了你了。

    你隐晦地比較,喋喋不休地兜圈子,我簡直再也聽不下去了。

    别來煩我。

    你風趣、和藹、什麼都好,可請别來煩我。

     她用眼角餘光望着她叔叔平靜地沿着曲折的車道走來。

    他個子矮小,邁的步伐卻如此之大,她心想。

    這是我會記住的他的一個特點。

    她轉過身去,把一把鑰匙插進後備箱的鎖裡,不對,不是這把,她又試了另一把。

    開了,她掀起蓋子。

     “要出去?” “是的,沒錯。

    ” “去哪兒?” “我将鑽進這輛車,開到梅科姆火車站,坐在那兒,上出現的第一班火車。

    請轉告阿迪克斯,假如他想把車要回去,他可以派人來取。

    ” “停止自憐自艾,聽我說。

    ” “傑克叔叔,我已經膩煩,對你的長篇大論厭倦透了,我都想仰天狂嘯!你可不可以别來煩我?你能不能暫且放我一馬?” 她砰地關上後備箱蓋,一把拔出鑰匙,直起身,芬奇博士粗暴的反手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她嘴上。

     她的頭朝左邊一甩,碰到他正兇猛收回去的手。

    她打了個趔趄,手摸向車子,想站穩。

    她看見她叔叔的臉在跳動的細小光點中閃閃發亮。

     “我在試圖吸引你的注意。

    ”芬奇博士說。

     她把手指按向她的眼睛、她的太陽穴,按向她的頭部兩側。

    她掙紮着不讓自己昏倒,不讓自己嘔吐,不讓自己的腦袋暈眩。

    她感覺血湧上她的牙齒,她閉着眼朝地上吐了口痰。

    漸漸地,她腦袋裡銅鑼般的轟響消退了,她的耳朵停止了耳鳴。

     “睜開你的眼睛,瓊·?露易絲。

    ” 她眨了幾下眼,她叔叔的形象蓦然變得清晰了。

    他的手杖夾在他的左臂肘裡,他的馬甲一塵不染,他的翻領上有一個绯紅的玫瑰花蕾。

     他向她遞來手絹。

    她接了過來,擦了擦嘴。

    她心力交瘁。

     “火氣都撒完了?” 她點點頭。

    “我再也沒力氣跟他們鬥了。

    ”她說。

     芬奇博士抓着她的手臂。

    “但你也無法加入他們的行列,對嗎?”他低聲說。

     她感覺她的嘴腫了起來,她艱難地翕動嘴唇:“你險些把我打死。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