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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手套、香水,一切就緒。

     星期日是亞曆山德拉的大日子:在主日學校前和後的一段時光裡,她和其他十五位循道宗教派的女士一同坐在教會禮堂,舉行一場瓊·?露易絲稱為“每周新聞回顧”的座談會。

    瓊·?露易絲對于剝奪了姑姑安息日的快樂感到很遺憾。

    今天,亞曆山德拉将處于守勢,但瓊·?露易絲有信心,亞曆山德拉會發起一場漂亮的防禦戰,她在這方面的戰略天賦絲毫不遜于攻擊戰,她會在保證侄女名聲毫發無損的情況下現身,谛聽布道。

     “瓊·?露易絲,你準備好了嗎?” “快了。

    ”她回答。

    她匆匆搽上口紅,把翹起的一绺頭發壓服帖,放松肩膀,轉過身。

    “我看起來怎麼樣?”她問。

     “你長這麼大,我從沒看見你穿戴齊整過。

    你的帽子呢?” “姑姑,你清楚得很,如果今天我戴着帽子走進教堂,他們會以為是有人死了。

    ” 她唯一一次戴帽子是參加傑姆的葬禮。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但在葬禮前,她請金斯伯格先生為她打開店門,挑了一頂,扣在頭上,深知如果傑姆能看見她的話,準會哈哈大笑,但不知為何,這使她感到好過一些。

     她們到達時,她的叔叔傑克正站在教堂的台階上。

     瓊·?露易絲一米七的個子,約翰·?霍爾·?芬奇博士也不比他這個侄女高。

    他的父親給了他高高的鼻梁、堅毅的下唇和高聳的顴骨。

    他長得像他的姐姐亞曆山德拉,但他們也就是脖子以上的部分比較相像:芬奇博士身材瘦削,四肢細長得幾乎像蜘蛛腿,而他姐姐的體格則更加健壯。

    正是因為他,阿迪克斯到四十歲才結婚——約翰·?霍爾·?芬奇在臨到選擇專業時,選了醫學。

    在他選擇學醫之際,偏偏棉花隻賣一分錢一磅,芬奇家什麼都有,就是缺錢。

    阿迪克斯那時工作尚未穩定,隻得四處籌錢,把能借到的一分一厘都用在了弟弟的學業上,到期時連本帶利歸還。

     芬奇博士當了骨科醫生,在納什維爾執業,又頭腦精明地炒起了股票,到四十五歲時,他積攢了足夠的錢退休,把所有時間投注在他始終不渝的第一愛好——維多利亞時代的文學——上。

    這項追求為他赢得了“梅科姆縣最博學的執業怪人”的名聲。

     芬奇博士日久年深地沉湎在他濃烈的佳釀中,以至于渾身上下充斥着古怪的言行舉止和奇特的一驚一乍;他講話時用輕微的“哈”“哼”和古體的措辭斷句,在這些衆多的怪癖上,還得加上他對現代俚語的偏好。

    他的機智如針尖麥芒;他心不在焉;他是個單身漢,給人的印象卻是懷藏着妙趣橫生的回憶;他養了一隻十九歲的黃貓;梅科姆縣絕大多數人聽不懂他的話,因為他的言談裡摻雜着維多利亞時代晦澀奧妙的典故。

     他讓陌生人以為他乖張不正常,但和他志趣相投的人知道,芬奇博士的心智無比健全清醒,在操控股市上表現尤其突出,所以他的朋友經常為了向他征詢意見而不惜聽他冗長地論述麥克沃思·?普雷德的詩。

    在瓊·?露易絲孤僻的青少年時期,芬奇博士曾試圖培養她成為學者;由于長期、親密的往來,瓊·?露易絲對他的話題已有充分認識,大部分時候能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對他談話的内容很是着迷。

    他不是讓她處于無聲的震怒,就是用他那驚人的記憶力與活躍無比的思想使她陶醉。

     “早上好,海神的女兒!”她的叔叔親吻着她的臉頰說。

    芬奇博士對二十世紀做出的一個讓步是電話。

    他抓着他的侄女,隔着一臂距離,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

     “回家十九個小時,你就已放縱起你沐浴成癡的愛好了,哈!一個華生行為主義的典型案例——我考慮把你寫下來,寄給《美國醫學會雜志》。

    ” “住嘴,你這個老江湖郎中,”瓊·?露易絲咬着牙低語道,“我今天下午來看你。

    ” “你和漢克在河裡翻雲覆雨——哈——真該為自己感到害臊——讓全家人丢臉——好玩嗎?” 主日學校即将開始,芬奇博士在門口拉她彎下腰說:“你那有罪的情人在裡面等着呢。

    ” 瓊·?露易絲朝她叔叔投去絲毫沒使他畏怯的一瞥,盡可能昂起頭,大步邁入教堂。

    她微笑着,和梅科姆鎮的循道宗信徒打招呼,在她昔日的教室裡找了個靠窗的座位,睜着眼睛睡了整堂課。

    她一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