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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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尖叫,一聲凄厲的、持續的長号将我吵醒。

    天還未亮。

    有街燈,人行道,遠處汽車的隆隆聲。

    我正站在離我的宿舍半個街區遠的牛津街中央,赤着腳,穿着背心和法蘭絨睡褲。

    我感覺似乎人們在盯着我看,但那是淩晨兩點,街上空無一人。

     不知怎的,我回到了宿舍大樓,然後坐在床上,試圖回想發生了什麼。

    我記得自己去睡覺了,記得做過的夢。

    我完全不記得的是自己從床上一躍而起,飛奔下樓來到大廳,沖到街上大喊大叫,但我就是這麼做的。

     我夢見了家裡。

    爸爸在巴克峰建了一座迷宮,将我困在其中。

    牆有十英尺高,全是他地窖裡的物資壘起來的——一袋袋糧食、一箱箱彈藥、一桶桶蜂蜜。

    我在尋找一件東西,一件對我來說永遠不可取代的珍貴之物。

    我必須逃出迷宮去找回它,但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爸爸緊追不舍,用一袋袋糧食壘成路障堵住了出口。

     我不再去參加法語小組,不再去上素描課,不再到圖書館看書,也不再去聽講座,而是躲在自己房間裡看電視,把過去二十年所有的熱門電視劇都看了一遍。

    看完一集,我會不假思索地接着播放下一集,就像一次呼吸接着下一次呼吸。

    我每天看十八到二十個小時的電視。

    睡覺時我會夢到家,每周至少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站在大街上,疑惑着醒來之前聽到的哭喊聲是不是自己發出的。

     我不再學習。

    我試着閱讀,但那些句子毫無意義。

    我需要它們毫無意義。

    我無法忍受把句子串成一串串思想,或将那些句子編織成觀點。

    觀點太像是某種映射,而我腦海中的總是父親在逃離我之前那張拉長的臉上的表情。

     精神崩潰的問題在于,不管你崩潰得多明顯,你都會不以為然。

    你會想,我很好,所以我昨天連續看了二十四個小時的電視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沒有崩潰。

    我隻是太懶。

    我不知道為什麼認為自己懶惰比認為自己陷入困境要好。

    但那的确更好。

    不隻更好:那至關重要。

     到了十二月,我的學業已經落後太多。

    有天晚上,當我開始播放新一集《絕命毒師》時,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拿不到博士學位了。

    我為這個諷刺狂笑了十分鐘:我已經犧牲了自己的家人,就為接受教育,而我可能連這個也保不住了。

     這樣又過了幾個星期,一天晚上,我跌跌撞撞地下床,認定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父親主動提出賜福于我的時候,我應該接受。

    但現在還不算太晚。

    我還可以彌補,讓一切複原。

     我買了一張去愛達荷州的機票,回家過聖誕節。

    飛機起飛的前兩天,我醒來一身冷汗。

    我夢見自己躺在醫院潔白的床單上。

    爸爸站在輪床腳,對一個警察說我刺傷了自己。

    母親附和着他,眼中滿是驚慌。

    我驚訝地聽到德魯的聲音,高喊着要把我轉到另一家醫院。

    “他會來這兒找她的。

    ”他不停地說。

     我發郵件給遠在中東的德魯,告訴他我要回巴克峰。

    回信中他的語氣又急切又嚴厲,似乎在極力驅散籠罩着我生活的迷霧。

    親愛的塔拉,他寫道,如果肖恩刺傷了你,你不會被送到醫院。

    你會被放在地下室,用薰衣草醫治傷口。

    他懇求我不要回去,說了上百件我已經知道但毫不在乎的事。

    這些都不管用時,他說:你把你的故事講給我聽,就是以防你要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我可以阻止你。

    塔拉,這次就是。

    這很瘋狂。

     飛機從跑道起飛時,我高呼:我還能修好它。

     我于一個晴朗的冬日早晨抵達了巴克峰。

    我記得走近房子時,聞到凍土清爽的氣息,感覺到靴子下冰和碎石的吱嘎聲。

    天空一片蔚藍。

    我呼吸着松樹的清香,它們好像在歡迎我回家。

     我往山下一看,屏住了呼吸。

    奶奶在世時,她曾經靠唠叨、喊叫和威脅來限制父親擴大廢料場的規模。

    現在垃圾鋪滿農場,慢慢向山腳移動。

    連綿起伏的群山和曾經完美如一片湖泊的雪地上布滿了破舊的卡車和生鏽的化糞池。

     我走進門時,母親欣喜若狂。

    我事先沒告訴她我要回來,也不想讓人知道,可能為了躲着肖恩。

    她語速很快,神情緊張。

    “我去給你做餅幹和肉汁!”說完,她快步進了廚房。

     “我馬上就去幫忙,”我說,“隻需先發一封電子郵件。

    ” 家裡的電腦在原先的那部分房子裡,也就是翻修前的前屋。

    我坐下來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