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揮舞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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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到上帝面前。

    ” 他們謀劃如何讓我重新皈依,我則考慮如何順從他們。

    我準備屈服,即使這意味着驅魔。

    一個奇迹會有用:如果我能夠上演一場令人信服的重生,我就能從去年說過和做過的一切中解脫出來。

    我可以收回一切——把一切都歸咎到路西法身上,洗心革面。

    我想象自己将多麼受人尊敬,就像一隻剛剛被洗淨的器皿。

    我将多麼惹人喜愛。

    我隻需将我的記憶換成他們的記憶,就可以擁有家人。

     我父親想去紐約州的抛邁拉看神聖樹林——據約瑟夫·史密斯記載,上帝曾現身在這片樹林,命令他建立真正的教會。

    我們租了一輛車,六小時後進入抛邁拉。

    在高速公路旁的樹林附近,一座神殿閃閃發光,神殿頂端有一座天使莫羅尼的金色雕像。

    爸爸将車停在路邊,讓我穿過神殿。

    “摸一下神殿,”他說,“它的力量會淨化你。

    ” 我打量着他的臉。

    他的表情很誇張,既認真又絕望。

    他傾盡全力想讓我觸摸神殿,期望我得到救贖。

     我和父親看着神殿。

    他看見的是上帝;我看見的是花崗岩。

    我們面面相觑。

    他看到一個被詛咒的女人;我看到一個精神錯亂的老人,确實因為他的信仰而面容盡毀,卻仍得意揚揚。

    我想起桑丘·潘沙[SanchoPanza,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小說《堂吉诃德》中的人物,是堂吉诃德的忠實侍從。

    ]的話:遊俠騎士就是一會兒挨揍,一會兒做皇帝。

     現在當我回想起那一刻,畫面模糊起來,自我重構成一名身騎駿馬的狂熱騎士,沖入一場想象中的戰役,攻擊陰影,砍向稀薄的空氣。

    他下巴緊閉,背部挺直。

    他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眼底燃燒的火花迸射而出。

    母親向我投來蒼白而懷疑的目光,但當他把目光轉向她時,他們的想法又一緻了,然後他們倆朝風車沖去。

     我走過去,将手掌放在神殿石頭上。

    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相信這個簡單的舉動可以帶來父母所祈禱的奇迹。

    我隻需觸摸這個聖物,借助全能的上帝的力量,一切便會恢複正常。

    但我什麼也沒感覺到。

    隻不過是冰冷的石頭。

     我回到車上。

    “我們走吧。

    ”我說。

     當生活本身已經如此荒唐,誰知道什麼才能算作瘋狂?[引自《堂吉诃德》。

    ] 在随後的日子裡,我把這句話寫在各處——無意識地、強迫般地寫。

    現在,從我當時讀的書、我的課堂筆記和日記的頁邊空白處,都能找到這句話。

    它的吟誦是一種咒語。

    我強迫自己相信——相信我所認為的真實與虛假之間沒有真正的差别。

    我說服自己相信,我計劃要做的事是值得敬佩的,為了赢得父母的愛,我願意放棄自己對是非、現實和理智的看法。

    為了他們,我相信即使我看到的隻是風車,我也願意披上盔甲,向巨人沖鋒。

     我們進入神聖樹林。

    我走在前面,發現樹冠下有一條長凳。

    這是一片可愛的樹林,曆史悠久。

    這就是我的祖先來到美國的原因。

    一根樹枝咔嚓一聲折斷了,我的父母跟了上來。

    他們坐在我的兩側。

     父親講了兩個小時。

    他作證,說他曾見過天使和魔鬼。

    他見過邪惡現身,也曾受到主耶稣基督的眷顧,就像古時的先知一樣,像約瑟夫·史密斯在這片樹林裡經曆的一樣。

    他說,他的信仰不再是一種信仰,而是一種完美的知識。

     “你已被路西法帶走了,”他低聲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一進你的房間就能感覺到。

    ” 我想起我的宿舍,想起陰暗的牆壁和冰冷的瓷磚,想起德魯送給我的向日葵,還有來自津巴布韋的一個朋友從他的村莊帶來的紡織壁挂。

     母親什麼也沒說。

    她盯着泥土,眼睛發亮,嘴唇噘起。

    爸爸催促我做出回答。

    我在内心深處搜尋他想聽的話,但一無所獲。

    它們不在我心裡。

     回哈佛前,我說服父母繞道去看尼亞加拉瀑布。

    車裡氣氛凝重,起初我後悔提出這個轉移注意力的建議,但爸爸一看到瀑布就變得興高采烈。

    我帶了一台相機。

    爸爸一直讨厭相機,但看到我拿着相機,他的眼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塔拉!塔拉!”他跑到我和母親前面喊道,“在這個角度給你自己拍張照片。

    多美啊!”他仿佛意識到我們正在創造回憶,一種我們日後可能需要的美好。

    或者那是我情緒的投射,因為那正是我的感受。

    我在日記中寫道:今天有些照片可能會幫助我忘記神聖樹林。

    有一張我和爸爸在一起的很開心的照片。

    證明還有可能。

     返回哈佛,我主動提出請他們住旅館。

    他們拒絕了。

    整整一個星期,我們三個擠在我的宿舍裡磕磕絆絆。

    每天早上,父親隻圍着一條白色小毛巾,拖着沉重的步子爬上一段樓梯,去公共浴室。

    在楊百翰大學,這可能會讓我無地自容;但在哈佛,我隻是聳聳肩。

    我已經克服了尴尬。

    誰看見了他,他對他們說了什麼,他們有多震驚,這些又有什麼關系呢?我在乎的是他的想法;他才是我要失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