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上帝之手

關燈
在深紅色沙發上,肚子上放一本《聖經》,而卡米和理查德正在用鋼琴彈奏贊美詩。

    我拿着筆記本電腦,坐在爸爸旁邊的雙人椅上,聽着音樂。

    我正要給德魯寫電子郵件,這時後門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

    門砰的一聲開了,埃米莉飛跑進房間來。

     她用瘦弱的手臂緊緊環抱自己的身體,大口喘氣,渾身哆嗦。

    她沒有穿大衣和鞋子,隻穿了一條我留下的牛仔褲和一件我穿過的T恤。

    母親把她扶到沙發上,從近處拿過一條毯子将她裹住。

    埃米莉号啕大哭,甚至過了好幾分鐘母親也沒能讓她說出發生了什麼。

    每個人都還好嗎?彼得在哪裡?他身體虛弱,個頭隻有同齡孩子的一半,因為肺部發育不完整,他還戴着氧氣管。

    難道是他小小的肺衰竭了,停止了呼吸? 在不時的啜泣和牙齒的顫抖中,埃米莉斷斷續續地講出了事情原委。

    據我所知,那天下午埃米莉去斯托克斯商店購物,給彼得買錯了餅幹。

    肖恩大發雷霆。

    “你連吃的都買不對,他怎麼能長大呢?”他尖叫着,說完抱起她,将她從他們的拖車裡扔到了門外的雪堆上。

    她敲門求他放她進去,之後才跑上山坡來到我家。

    她說這話的時候,我盯着她赤裸的雙腳。

    它們凍得通紅,看上去像被火燒傷了一樣。

     我的父母一邊一個陪埃米莉坐在沙發上,拍着她的肩膀,緊握着她的手。

    理查德在他們身後幾英尺的地方踱着步子。

    他看上去沮喪、焦慮,好像想馬上采取行動,隻是被控制住了。

     卡米仍坐在鋼琴旁。

    她一臉困惑地盯着坐在沙發上的三個人。

    她沒有聽懂埃米莉的話,不明白為什麼理查德在踱步,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每隔幾秒就停下來看一眼爸爸,等待一個詞語或一個手勢——任何該做什麼的信号。

     我看着卡米,感到胸口一陣發緊。

    我恨她目睹了這一切。

    我想象自己身處埃米莉的位置,這很容易做到——我忍不住這樣想——一時之間我又回到那個停車場,高聲尖笑,試圖讓周圍的人相信我的手腕沒有斷。

    沒等我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我已經穿過了房間。

    我一把抓起哥哥的胳膊,将他拉到鋼琴前。

    埃米莉還在抽泣,我用她的抽泣壓住我的低語。

    我告訴卡米,我們看到的是他們兩口子的私事,埃米莉明天會為此感到難為情。

    看在埃米莉的分上,我說,我們應該都回到各自的房間,把這件事交給爸爸處理。

     卡米信了我的話,站起身來。

    理查德猶豫了片刻,最後深長地看了爸爸一眼,然後跟着她走出了房間。

     我和他們一起穿過走廊,然後又折返回來。

    我坐在餐桌旁看着鐘表。

    五分鐘過去了,接着十分鐘過去了。

    來吧,肖恩,我在心裡默念,現在就過來。

     我說服自己,如果肖恩在接下來幾分鐘裡露面,那将是為了确保埃米莉來到了這裡——确保她沒有在冰上滑了一跤摔斷腿,也沒有在雪地裡凍死。

    但他沒有來。

     二十分鐘後,當埃米莉終于不再哆嗦,爸爸拿起了電話。

    “過來把你老婆接走!”他沖話筒吼道。

    母親摟着埃米莉的頭,讓它靠在自己的肩上。

    爸爸回到沙發上,拍了拍埃米莉的手臂。

    我盯着他們三人擠在一起,有一種感覺,這一切以前發生過,每個人的角色都經過精心排練。

    甚至包括我的。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是如何在本該保持沉默時開口,卻在本該說話時閉上了嘴巴。

    我們需要的是一場革命,一場自我們童年起就一直扮演的那種古老、脆弱的角色的颠覆。

    女性需要——埃米莉需要——從托詞中解放出來,證明自己是一個人。

    表達意見,采取行動,蔑視順從。

    就像一個父親一樣。

     父親安裝的法式門一打開便吱嘎作響。

    肖恩穿着一雙重重的靴子和一件厚冬衣慢吞吞地走了進來。

    彼得從肖恩為他阻擋寒冷的厚厚的羊毛包裹中鑽了出來,伸出小手去找埃米莉。

    她将他緊緊摟在懷裡。

    爸爸站起身,示意肖恩坐到埃米莉旁邊。

    我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中途停下來看了父親最後一眼,他正深吸氣,準備發表長篇大論。

     二十分鐘後,母親來到我的房間,向我保證爸爸的話“非常嚴厲”,問我能否借給埃米莉一雙鞋和一件外套。

    我将它們拿過去,然後從廚房看着埃米莉被哥哥攬在懷裡,慢慢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