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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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也許我嘲笑起泰勒來會更有底氣。

     蓋茨獎學金的面試是在安納波利斯的聖約翰學院進行的。

    校園令人生畏,有完美無瑕的草坪和幹淨利落的殖民時期風格建築。

    我緊張地坐在走廊裡,等候被叫去面試;我身着套裝,抓着羅賓的手提包,感到笨手笨腳,渾身僵硬。

    但最終,我幾乎沒有什麼可做的,因為斯坦伯格教授已為我寫了一封有力的推薦信。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确認函:我獲得了獎學金。

     電話開始響個不停,是楊百翰大學校報和本地新聞媒體打來的。

    我接受了六次采訪,上了電視。

    一天早上醒來,我發現我的照片登上了楊百翰大學主頁。

    我是楊百翰大學第三位獲得蓋茨獎學金的學生,學校充分利用媒體大肆宣傳。

    我被問及高中經曆,以及哪位小學老師對我的成功影響最大。

    我閃爍其詞,逃避話題,必要時還撒謊。

    我沒有告訴任何一個記者,我從沒上過學。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告訴他們。

    我隻是無法忍受别人拍着我的背,對我說我多麼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想成為霍雷肖·阿爾傑[HoratioAlger(1832-1899),美國作家,作品多描寫窮孩子靠勤奮和努力爬上人生巅峰,因此成為美國夢的化身。

    ]那樣熱淚盈眶的美國夢的化身。

    我希望過有意義的生活,而在我看來,交代那些沒有任何意義。

     畢業前一個月,我回到巴克峰。

    爸爸已經看了關于我獲得獎學金的報道,他說:“你沒有提到在家上學。

    我和你母親知道學校的德行,沒有送你上學,我本以為你會為此更加感激。

    你應該告訴大家,這都歸功于在家上學。

    ” 我什麼也沒說。

    爸爸視我的沉默為一種歉意。

     他不贊成我去劍橋。

    “為了逃離那些國家,我們的祖先冒着生命危險漂洋過海。

    而你在做什麼?一轉身又回去了?” 我還是什麼也沒說。

     “我期待你畢業,”他說,“上帝精選了一些指責的話,要我給那些教授們講講。

    ” “不行。

    ”我輕聲答道。

     “耶和華若讓我行動,我就站起來說。

    ” “不行。

    ”我又說了一遍。

     “主靈不受歡迎的地方我是不會去的。

    ” 我們的對話到此結束。

    我希望這件事就此過去,但因為我沒有在采訪中提及在家上學,父親很是受傷,以至于這個新傷口惡化潰爛了。

     畢業前夜,學校舉行晚宴,曆史系将在晚宴上為我頒發“最優秀本科畢業生獎”。

    我在門口等我的父母,但他們一直沒有露面。

    我以為他們會晚點兒來,于是打電話給母親,但她說他們不來了。

    我隻身赴宴,被授予一塊牌匾。

    整個大廳隻有我桌子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第二天有一個榮譽畢業生午宴,我與學院院長和榮譽項目主任坐在一起。

    旁邊的兩個位子還是空的。

    我告訴他們我父母的汽車壞了。

     午飯後我給母親打電話。

     “除非你道歉,否則你爸爸是不會去的,”她說,“我也不會。

    ” 我道了歉,“他願意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但求求你們來吧。

    ” 他們錯過了大半的畢業典禮。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看見了我被授予學位證書的場景。

    我隻記得,我和朋友們一起等待典禮音樂響起,看着他們的父親給他們拍照,他們的母親為他們整理頭發。

    我記得我的朋友們都戴着五顔六色的花環,還有剛剛收到的珠寶禮物。

     典禮結束後,我獨自站在草坪上,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學生和他們的家人。

    最終我的父母出現了。

    母親擁抱了我。

    我的朋友勞拉拍了兩張照片:一張是我和母親的合影,我們強顔歡笑;另一張是我夾在父母中間,在壓力下顯得很緊張。

     當天晚上我就要出發離開西部山區。

    畢業前我已經收拾好了行李。

    我的公寓空蕩蕩的,包裹都放在了門邊。

    勞拉自告奮勇開車送我去機場,但我父母說他們想送我。

     我原以為他們會在路邊丢下我,但爸爸堅持要陪我穿過機場。

    他們等着我托運行李,跟着我走到安檢口。

    似乎爸爸想等到我在最後一秒改變主意。

    我們默默走着。

    到達安檢處,我跟他倆擁抱道别。

    我脫下鞋子,拿出筆記本電腦和相機,穿過檢查站,重新裝好物品,準備登機。

     就在這時,我回頭一瞥,看見爸爸還站在安檢口目送我離開。

    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裡,肩膀耷拉着,嘴巴松弛。

    我揮揮手,他向前走了幾步,好像要跟上來。

    我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刻:當高壓電線将旅行車蓋住,母親被困在車内時,爸爸站在旁邊,一副無助的樣子。

     我拐過彎,他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

    父親的那個形象我将永遠銘記:他臉上的表情充滿愛意、恐懼和失落。

    我知道他為什麼害怕。

    我在巴克峰的最後一夜,就是他說不會來參加我畢業典禮的那一夜,他無意中吐露過。

     “如果你在美國,”他低聲說,“無論你在哪個角落,我們都可以去找你。

    我在地下埋了一千加侖汽油。

    世界末日來臨時我可以去接你,帶你回家,讓你平平安安的。

    但要是你去了大洋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