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黃芩

關燈
回楊百翰大學的前一天,爸爸付了我工錢。

    他沒有足夠的錢兌現之前承諾的薪水,那些錢僅夠支付我欠的一半學費。

    我和查爾斯在愛達荷州度過了最後一天。

    那是一個星期日,但我沒有去教堂。

    我的耳朵已經疼了兩天,到了晚上,從隐隐作痛變成持續的刺痛。

    我發燒了。

    我的視力也扭曲了,對光很敏感。

    這時查爾斯打來電話,問我想不想去他家。

    我說我視力不太好,不能開車。

    十五分鐘後他來接我。

     我捂着耳朵,沒精打采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然後脫下夾克蓋住頭,擋住光線。

    查爾斯問我吃了什麼藥。

     “半邊蓮,”我說,“還有美黃芩。

    ” “我覺得吃這些沒用。

    ”他說。

     “它們會起作用的,需要幾天時間才生效。

    ” 他揚起眉毛,什麼也沒說。

     查爾斯的家整潔寬敞,窗戶高大明亮,地闆一塵不染,讓我想起城裡外婆家。

    我坐在凳子上,将頭靠在冰冷的台面上。

    我聽到櫥櫃吱呀一聲打開了,接着是開塑料蓋的砰的一聲。

    當我睜開眼睛,面前的台子上多了兩粒紅色的藥片。

     “大家疼痛都吃這個。

    ”查爾斯說。

     “我們不吃。

    ” “我們指的是誰?”查爾斯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你不再是他們中的一員了。

    ” 我閉上眼睛,希望他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吃了這些藥,你認為會發生什麼呢?”他說。

     我沒有回答。

    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母親總是說,藥是一種特殊的毒藥,永遠不會被排出身體,而且會在餘生慢慢地腐蝕你。

    她告訴我,哪怕我現在吃藥,十年後生的孩子也會是畸形。

     “人們服藥止痛,”他說,“這很正常。

    ” 我一定是被“正常”這個詞吓了一跳,因為他沉默了。

    他給我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然後輕輕把藥片推過來,直到它們碰到我的胳膊。

    我拿起一粒。

    我以前從未這麼近距離地見過藥片,它比我想象的要小。

     我吞下它,然後又吃了一粒。

     從記事起,隻要身體不舒服,無論是有傷口還是牙痛,母親都會給我服用半邊蓮和美黃芩制作的酊劑。

    那從未使疼痛減輕,甚至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正因為如此,我開始尊重疼痛,甚至敬畏它,覺得它必不可少、不可捉摸。

     吞下紅色藥片二十分鐘後,我的耳朵不疼了。

    我無法理解疼痛的消失。

    整個下午我左右擺頭,試圖讓疼痛再次出現。

    我想,如果我喊的聲音夠大,或者動得夠快,也許耳朵還會再痛,我就會知道藥其實是一場騙局。

     查爾斯默不作聲地看着我,但他肯定覺得我行為荒誕,特别是當我開始拽耳朵的時候。

    要是它們還隐隐作痛,我就能考驗這種神奇巫術的局限了。

     母親本該第二天早上開車送我去楊百翰大學,但晚上她被叫去接生了。

    車道上停着一輛起亞賽菲亞,是爸爸幾周前從托尼那兒買的。

    鑰匙插在點火開關上。

    我把東西放進車裡,開着它去了猶他州,心想這輛車正好能抵掉爸爸欠我的錢。

    我猜他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他對此并沒有說什麼。

     我搬到了離大學半英裡遠的公寓,有了新室友。

    羅賓又高又壯,我第一次見她時,她穿着跑步短褲,但我沒有對她目瞪口呆。

    我見到詹妮時,她正在喝健怡可樂。

    我也沒有盯着可樂看,因為我見查爾斯喝過很多次。

     羅賓年齡最大,出于某種原因,她很同情我。

    不知怎的,她明白我的過失并非故意為之,而是出于無知,于是她溫和而坦率地糾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