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的吟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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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議,一旦山從後視鏡上消失,我們的夜晚就正式開始。

    我們共同探索的世界裡有加油站和電影院;高速公路上到處都是汽車,像小飾品一樣點綴着路面,車上滿載着歡笑着、按着喇叭的人,他們總是向我們揮手,因為這座小鎮上大家都認識查爾斯。

    那裡有灰白色揚塵的土路,有炖牛肉一般顔色的運河,還有一望無際的閃光的金色麥田。

    但那裡沒有巴克峰。

     白天的生活隻有巴克峰和布萊克富特的工地。

    我和肖恩一個星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制作檩條,來建成倉庫屋頂。

    我們用一台移動房屋大小的機器将它們壓成Z形,然後把鋼絲刷附在磨床上磨掉上面的鏽,這樣就可以上漆了。

    油漆一幹,我們便将它們堆放在車間旁,但不過一兩天,山頂吹來的風就讓它們蒙上一層黑灰,灰和鐵上的油混在一起,變成了污垢。

    肖恩說在安裝前必須先把它們清洗幹淨,所以我拿來一塊抹布和一桶水。

     那一天很熱,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我的發箍斷了,我沒有多餘的。

    風從山上刮過來,将幾縷頭發吹進眼睛,我便伸手拂過臉上的頭發。

    我的雙手漆黑,沾滿油漬,每次擺弄頭發都留下一道黑色的污痕。

     檩條洗幹淨後,我呼喚肖恩。

    他舉着焊接護罩,從一根工字梁現身。

    一看到我,他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

    “我們的黑鬼回來了!”他說。

     那年夏天我和肖恩一起操縱大剪刀。

    有一天下午,由于我多次擦拭臉上的汗,等到我們歇工吃晚飯時,我的鼻子和臉頰全黑了。

    那是肖恩第一次叫我“黑鬼”。

    我很驚訝,但并不感到陌生。

    我聽爸爸用過這個詞,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知道它的意思。

    但從另一種意義上,我完全不理解它的含義。

    我隻在教堂見過一個黑人,是個小女孩,某戶人家的養女。

    爸爸顯然不是在說她。

     整個夏天肖恩都叫我黑鬼:“黑鬼,去把C形夾鉗給我拿來!”或是:“該吃午飯了,黑鬼!”這個稱呼從未讓我有過片刻的躊躇不安。

     接着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進入一所大學,在那裡我漫步走進一間禮堂,聽了一場關于美國曆史的講座,它讓我睜大雙眼,思緒萬千。

    講課的教授是理查德·金伯爾博士,他聲音洪亮,引人深思。

    我對奴隸制略知一二;我聽爸爸談起過,也在爸爸最喜歡的關于美國建國的書中讀到過。

    我讀到過,殖民時期的奴隸比他們的主人更幸福、更自由,因為主人還要負擔照顧他們的費用。

    我當時覺得頗有道理。

     金伯爾博士講授奴隸制那天,他頭頂的屏幕上是一幅關于奴隸市場的炭筆素描。

    屏幕很大,就像電影院的屏幕一樣,占據了整個房間。

    畫上是一片混亂的場面。

    女人們站着,全裸或半裸,被鎖鍊鎖着,被男人們團團圍住。

    投影機咔嗒一聲,切換到下一張黑白照片,照片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不清。

    褪色和過度曝光,讓這張照片很有象征性。

    照片上,一個人面對鏡頭坐着,上身赤裸,露出地圖般縱橫交錯的凸起的傷疤。

    遭受的淩辱讓他身上的肉看上去不再像肉。

     接下來的幾周,我見到了更多的照片。

    幾年前我扮演安妮時就聽說過經濟大蕭條,但幻燈片上戴着帽子、穿着長外套、排着長隊站在施粥所前的人們還是讓我感到新鮮。

    金伯爾博士講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屏幕上出現了一排排戰鬥機,散布在被炸毀的城市的殘骸上。

    還有很多面孔混在一起——羅斯福、希特勒、斯大林。

    接着第二次世界大戰随着投影儀的燈光而褪色。

     下一次我走進禮堂時,屏幕上出現了許多新面孔,他們都是黑人。

    自從那次關于奴隸制的講座後,屏幕上就再沒出現過黑人面孔——至少我不記得有過。

    我已經忘記了他們,這些美國人對我來說是外國人。

    我從沒試着想象奴隸制的終結:毫無疑問,正義的呼聲廣為人知,這個問題已經得到解決。

     金伯爾博士開始講授民權運動時,我就是這樣的心态。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年份:一九六三。

    我想肯定是弄錯了。

    我記得《奴隸解放宣言》[時任美國總統林肯于1862年9月頒布《奴隸解放宣言》,規定從1863年1月1日起美國各州奴隸應被視為自由人。

    ]是一八六三年頒布的。

    我無法解釋這一百年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我覺得那是一個輸入錯誤。

    我把日期抄在筆記上,加了一個問号,但随着屏幕上閃現更多的照片,教授所指的是哪個世紀變得清晰起來。

    它們雖然是黑白照片,但主題是現代的——栩栩如生,意義明确。

    它們不是來自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