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安息日為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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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所有人都離開。

    然後我徑直去了機房,去查“Holocaust”[“Holocaust”專指二戰期間納粹對猶太人展開的大屠殺。

    ]這個詞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那裡讀了多長時間,直到某一刻,我讀了足夠多的内容。

    我往後一靠,盯着天花闆。

    我想我當時震驚不已,但究竟是為得知可怕的事實而震驚,還是為自己的無知而震驚,我并不确定。

    我清楚地記得有那麼一刻,我腦海中閃現的不是集中營,不是毒氣坑或毒氣室,而是我母親的臉。

    一股情緒的波動帶走了我,一種如此強烈、如此陌生的感覺,我不确定那是什麼。

    它令我想對她大喊,對自己的母親大喊,而那讓我感到害怕。

     我在記憶中搜索。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屠殺”這個詞并不完全陌生。

    也許在我們采摘薔薇果或者制作山楂酊劑時,母親曾教過我。

    我的确有種模糊的概念,知道猶太人很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被殺害。

    但我以為那隻是一場小規模的沖突,就像父親經常提到的波士頓慘案。

    在那次事件中,有六人被殘暴的政府殺害。

    六百萬猶太人慘遭屠殺,我卻誤以為隻有五六個人的規模,這讓人無法接受。

     下節課之前我去找凡妮莎,為這個笑話道歉。

    我沒有解釋,因為我無法解釋。

    我隻是說我很抱歉,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為了信守承諾,這個學期剩下的時間裡我再也沒有舉過手。

     那個星期六,我坐在書桌前,有一堆作業要做。

    我必須在當天做完所有作業,因為我不能違反安息日的規定。

     上午和下午我都在試圖破解曆史課本,但收效甚微。

    晚上我試着寫一篇英語課的論文,但我從未寫過論文——除了關于罪惡和忏悔的文章,那些從來沒有人讀過——我不知道怎麼寫。

    我不知道老師說的“論文形式”是什麼意思。

    我草草寫了幾個句子,劃掉,又重寫。

    就這樣反反複複,直到過了午夜。

     我知道應該停下來——這是上帝的時間——但我還沒開始寫音樂理論作業,周一上午七點就該交了。

    安息日從我醒來開始算起,我找了個理由,繼續寫。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的臉貼在桌子上。

    房間明亮。

    我能聽見香農和瑪麗在廚房裡說話。

    我穿上禮拜日的衣服,我們三人步行去教堂。

    教堂會衆都是學生,大家都與室友坐在一起,于是我也和室友們坐在同一張長凳上。

    香農立刻與後面的一個女生聊了起來。

    我環顧教堂,又一次被那麼多女孩穿着露膝短裙而震驚。

     和香農聊天的女孩提議我們那天下午一起去看電影。

    瑪麗和香農同意了,但我搖了搖頭。

    星期天我從不看電影。

     香農翻了翻白眼,小聲說:“她可是非常虔誠。

    ” 我一直知道父親信仰的是另一個神。

    孩提時我就意識到,雖然我的家人和我們鎮上的每個人都去同一座教堂,但我們的宗教信仰不一樣。

    他們信仰謙遜;我們身體力行。

    他們信仰上帝有治愈之力;我們将傷病交由上帝處理。

    他們信仰要為基督複臨做準備;我們采取實際行動。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我的家人是我認識的人裡僅有的真正的摩門教徒,然而出于某種原因,在這所大學,在這座禮拜堂裡,我第一次感受到巨大的鴻溝。

    現在我明白了:我可以選擇站在我家人的一邊,或者站在異教徒的一邊,非此即彼,此外别無選擇。

     禮拜結束了,我們列隊走進主日學校。

    香農和瑪麗選了前排的座位。

    她們給我留了一個,但我猶豫了,想到我已破了安息日的規矩。

    我來這裡還不到一星期,就已經剝奪了上帝的一小時。

    也許那就是爸爸不讓我來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和他們一起生活,和信仰不那麼堅定的人一起生活,我極有可能會變得和他們一樣。

     香農向我招手,她的V領開得很低。

    我從她身邊走過,把自己縮到一個角落裡,盡可能遠離香農和瑪麗。

    我對這種熟悉的安排感到高興:我,縮進角落,遠離其他孩子,準确地再現了童年時期我每次在主日學校上課時的情景。

    這是我來到這個地方以後唯一熟悉的感覺,我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