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和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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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我很少和香農或瑪麗說話,她們也很少和我說話,除了提醒我做分内的家務,而我從未做過。

    公寓在我看來挺好的。

    冰箱裡有腐爛的桃子,水槽裡有髒盤子,那又怎樣?一進門有一股異味撲面而來,那又怎樣?在我看來,隻要臭味可以忍受,房子就算幹淨,我還把這種哲學延伸到我個人身上。

    除了每周洗一兩次澡,我從不用香皂,有時連洗澡時也不用。

    早上我從衛生間出來,徑直越過走廊的洗手池,而香農和瑪麗總是——一直——在那裡洗手。

    看到她們挑起眉毛的震驚表情,我想起了城裡外婆。

    真是小題大做,我暗想,我又不會尿在手上。

     公寓裡的氣氛很緊張。

    香農看着我,好像我是一條患了狂犬病的狗,而我并未采取什麼行動讓她放寬心。

     我的銀行存款日漸減少。

    我一直擔心通不過課程考試,但開學一個月,在付了學費和房租、買了食物和書後,我開始考慮即使通過考試以後也不會回來上學了。

    原因顯而易見:我上不起。

    我上網查了申請獎學金的要求。

    學費全免需要近乎完美的GPA[GPA(Grade-PointAverage),平均分數。

    ]。

     學期雖然隻過了一個月,但我也知道獲得獎學金簡直是天方夜譚。

    美國曆史課變得越來越容易,但隻不過是我不再挂科而已。

    我的音樂理論成績還不錯,英語課卻很吃力。

    老師說我有寫作的才能,但我的語言出奇地拘謹和生硬。

    我沒有告訴她,我僅僅憑借閱讀《聖經》、《摩門經》以及約瑟夫·史密斯和楊百翰的演講學會了閱讀和寫作。

     然而,真正的麻煩來自西方文明課。

    對我來說,這門課一度是胡言亂語,可能是因為在一月的大部分時間裡,我都以為歐洲是一個國家,而不是一塊大陸,所以教授的話在我聽來幾乎講不通。

    “大屠殺”問題事件之後,我就不再問問題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最喜歡這門課,因為凡妮莎。

    每次上課我們都坐在一起。

    我喜歡她,因為她似乎和我屬于同一摩門教派:她穿高領寬松的衣服,她還告訴我她從不喝可樂,星期天也從不做作業。

    她是大學裡我遇到的唯一一個看上去不是異教徒的人。

     二月,教授宣布,他不再進行一次性的期中考試,而是每月一考,第一次考試将于接下來的一周進行。

    我不知道如何準備。

    這門課沒有教科書,隻有畫冊和幾張古典音樂CD。

    我一邊聽音樂,一邊翻看畫冊。

    我費力地記憶畫家和作曲者,但我沒有記住名字的拼寫。

    大學入學考試是我參加過的唯一一次考試,全部是多項選擇題,所以我以為所有考試都是多項選擇題。

     考試那天上午,教授讓每個人都拿出藍皮書。

    還沒等我弄明白藍皮書是什麼,大家都從包裡拿出一本。

    動作一氣呵成,不約而同,像經過彩排一樣。

    我看上去像是舞台上唯一錯過彩排的舞者。

    我問凡妮莎有沒有備用的,她說有。

    我打開藍皮書,以為裡面都是選擇題,卻發現一片空白。

    [藍皮書考試(bluebookexam)是美國中學教育後常見的一種考試類型,通常包括一篇或多篇論文或簡答題。

    有時,老師會在考試之前給學生提供一份論文題目列表,然後選擇一個出題,或讓學生從兩個或兩個以上題目中自行選擇。

    ] 百葉窗關上了;投影儀閃爍着,放映出一幅畫。

    我們有六十秒的時間寫出這幅作品的标題和藝術家全名。

    我的大腦隻發出一陣沉悶的嗡嗡聲。

    一連幾個問題都是如此:我完全一動不動地坐着,根本不知從何作答。

     屏幕上出現一幅卡拉瓦喬的作品——《朱迪思砍下霍洛芬斯的頭顱》。

    我盯着那幅畫,上面一個年輕的女孩平靜地将一把刺穿男人脖子的劍抽出,就像從奶酪裡抽出繩子一樣。

    我和爸爸一起砍過雞頭,我抓着髒兮兮的雞腿,而爸爸舉起斧子,重重一下砍掉雞頭。

    接着我将雞抓得更緊,用盡所有力氣,而雞抽搐着死去,羽毛散落一地,血濺到我的牛仔褲上。

    想起那些雞,我暗自揣摩卡拉瓦喬畫中場景的合理性:砍掉别人腦袋時,人的臉上怎麼會有那種表情——那種無比平靜,事不關己的表情。

     我知道這幅畫是卡拉瓦喬的作品,但我隻記住了他的姓,甚至連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