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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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它開始較勁兒,立刻松手。

    ” 刀刃上下咬合,咬牙切齒地發出咆哮。

    我想,就像犬吠一樣,這是在警告我趕緊離開這鬼地方。

    但是對機器的狂熱讓爸爸喪失了理智。

     “很簡單。

    ”他說。

     把第一塊鐵放到刀刃中間時,我祈禱着。

    不是祈禱别受傷——這是不可能的——而是祈禱受的傷能像盧克一樣,被咬掉一塊肉,這樣我也可以回家了。

    我挑了一塊小一點的,希望我的重量能控制住它的突然傾斜。

    小塊的鐵切完了。

    我從剩下的裡面再挑一塊最小的,但鐵仍然很厚。

    我将它推過去,等着剪刀的下颚猛地合上。

    鐵的噪音震耳欲聾。

    鐵的反作用力将我向前推,讓我雙腳離地。

    我松開手,癱倒在泥地裡。

    這時,從我手中脫離的鐵被刀刃猛咬一番,彈到了空中,接着轟的一聲掉在我旁邊。

     “到底是怎麼回事?”肖恩出現在我視野中。

    他大步走來,拉起我,轉過身面對爸爸。

     “五分鐘前,這個怪物差點把盧克的胳膊扯下來!你讓塔拉也上了?” “她可不是一般的結實。

    ”爸爸說着,沖我擠了擠眼。

     肖恩怒目圓睜。

    他本該放輕松的,但他看上去怒氣沖沖。

     “這個家夥會把她的腦袋咬下來的!”他尖叫道。

    他轉向我,向工作間裡的鐵工招手,“去修剪檩條吧。

    我不希望你再靠近這個玩意兒。

    ” 爸爸走上前來。

    “這是我的手下。

    你為我幹活,塔拉也是。

    我讓她剪,她就得去剪。

    ” 他們大聲嚷嚷了一刻鐘。

    這次他倆的争吵與以往不同——毫無保留,充滿仇恨。

    我從沒見過有誰這樣對爸爸大喊大叫,我為他臉上的變化感到吃驚和害怕。

    他的臉變得僵硬而絕望。

    肖恩喚醒了爸爸内心的一些東西,一些原始的需求。

    爸爸不能輸掉這場争吵,否則顔面盡失。

    如果我不去操作大剪刀,他就失去了父親的威信。

     肖恩向前一躍,狠狠地在爸爸的胸膛上推了一下。

    爸爸跌跌撞撞向後退去,絆了一跤跌倒了。

    他躺在泥裡,震驚不已,過了一會兒,他爬了起來,朝兒子撲去。

    肖恩舉起雙臂想擋住拳頭,但爸爸看到這一幕時放下了拳頭,也許是想起肖恩最近才恢複走路的能力。

     “我讓她做,她就會做。

    ”爸爸憤怒地低聲說,“否則她就别住我家。

    ” 肖恩看着我。

    一時間他似乎在考慮幫我打包走人——畢竟,他在我這個年紀已經有過逃離父親的經曆——但我搖了搖頭。

    我是不會那樣離開的。

    肖恩知道,我會去操作大剪刀。

    他看了看剪刀,又看了看旁邊那堆約有五萬磅重的鐵。

    “她會去做的。

    ”他說。

     爸爸好像長高了五英寸。

    肖恩晃晃悠悠地彎下腰,舉起一塊重鐵,然後把它推向大剪刀。

     “别傻了。

    ”爸爸說。

     “她做,我也做。

    ”肖恩說。

    他的聲音裡沒有了鬥志。

    我從未見過肖恩向爸爸屈服,一次也沒有,但這次他決定服輸。

    他明白,如果他不屈服,我肯定會屈服。

     “你是我的工頭!”爸爸喊道,“我需要你在奧奈達幹活,而不是清理廢料!” “那你就關掉大剪刀。

    ” 爸爸咒罵着走開了,有些惱怒,但可能心想等肖恩累了,晚飯前就會回去當工頭了。

    肖恩看着爸爸離開,然後轉向我說:“好吧,小妹,你去拿鐵塊,我來剪。

    如果鐵很厚,比方說半英寸,我需要你在後面用力壓着,以防我被甩進刀刃裡。

    好吧?” 肖恩和我操作了一個月的大剪刀。

    爸爸太固執,不願将大剪刀關掉,哪怕這讓他損失了一個工頭,付出了比用割炬更大的代價。

    完工時,我受了些擦傷,但并無大礙。

    肖恩似乎累散了架。

    他從托盤上摔下來才幾個月,身體仍然吃不消。

    他的頭部多次被鐵塊出其不意翹起的一角撞破。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他就用雙手捂住眼睛,在泥地上坐一會兒,再站起身去拿下一塊鐵。

    晚上,他穿着髒兮兮的襯衫和沾滿灰塵的牛仔褲躺在廚房的地闆上,累得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要吃的、喝的,我會幫他拿來。

    賽迪幾乎每晚都過來。

    他讓我們倆去取冰,我們倆會并肩跑去拿冰,然後再把冰放回。

    我們倆都是魚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和肖恩又會回到大剪刀旁,他會将鐵喂進大剪刀的巨颚之間,它力大無比,輕而易舉就将他的雙腳拽離地面,仿佛在玩遊戲,仿佛他還是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