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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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幾分鐘後就被說服了。

     我一直站在廚房裡掂量我的選擇,想着剛剛才交給爸爸四百美元,那是我三分之一的積蓄。

    這時母親轉向我說:“你覺得你周五之前能搬出去嗎?” 我的内心有什麼東西突然斷裂,猶如大壩決堤一般。

    我感到搖搖欲墜,無法站穩。

    我想尖叫,但尖叫被扼住了;我快淹死了。

    我無處可去。

    我租不起公寓,即使能租,也隻能到城裡租。

    那樣我還需要一輛車。

    我隻有八百美元。

    我氣急敗壞地把這一切告訴了母親,然後跑回我的房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過了一會兒,她來敲門。

    “我知道你覺得我們不公平,”她說,“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自己生活,準備和你父親結婚了。

    ” “你十六歲就結婚了?”我說。

     “别傻了,”她說,“你可不是十六歲。

    ” 我盯着她,她盯着我。

    “是的,我是。

    我十六歲。

    ” 她打量着我。

    “你至少二十了。

    ”她歪着頭,“難道不是嗎?” 我們沉默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

    “九月我剛滿十六。

    ”我說。

     “哦。

    ”母親咬了咬嘴唇,然後站起來,笑了,“好吧,那就别擔心了,你可以留下來。

    真不知道你爸爸是怎麼想的。

    我想是我們忘了。

    你們孩子的年齡很難記清楚。

    ” 肖恩一瘸一拐地返回工作。

    他頭戴一頂澳洲寬檐帽,帽子大大的,邊檐很寬,由巧克力色的油皮革制成。

    事故發生前,他隻在騎馬時才戴這頂帽子,但現在即使在屋裡,他也一直戴着帽子。

    爸爸說這樣做很不禮貌。

    也可能是因為爸爸這麼說,肖恩才一直戴着帽子,但我懷疑另一個原因是它又大又舒适,能遮住他頭上手術留下的傷疤。

     起初他工作時間很短。

    爸爸拿到一份建造牛奶倉庫的合同,地點位于距巴克峰約二十英裡的奧奈達縣。

    于是肖恩就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調整圖表,測量工字梁。

     我、盧克和本傑明在拆解廢料。

    爸爸決定處理農場周圍的角鐵。

    要想把它們賣掉,每根角鐵的尺寸必須小于四英尺。

    肖恩建議我們用割炬,但爸爸說這樣速度太慢,燃料耗費也太多。

     幾天後,爸爸将一台我見過的最吓人的機器帶回了家。

    他稱之為“大剪刀”。

    乍一看,它似乎是一把重達三噸的剪刀,事實也的确如此。

    刀刃十二英寸厚,五英尺寬,由高密度鐵制成,切割物體不是靠鋒利,而是靠蠻力。

    它們咬合下去,巨大的颚由一個附在大鐵輪上的沉重活塞推進。

    輪子由皮帶和馬達驅動,這意味着如果有什麼東西被機器卡住,得花半分鐘到一分鐘才能讓輪子和刀刃停下來。

    它們咀嚼着人的手臂一樣粗的鐵,上下咆哮着,聲音比途經的列車還響。

    鐵與其說是被切斷的,不如說是被攔腰折斷的。

    有時鐵會奮力抵抗,将拿着它的人朝正在咀嚼的鈍重的刀刃推去。

     多年以來,爸爸想出過若幹危險計劃,但這是第一次讓我真正感到震驚的。

    也許這個辦法有着明顯的緻命性,稍有閃失必會殘肢斷臂。

    或許完全沒有使用它的必要。

    這就是任性。

    它就像一個玩具,如果玩具能把你的頭切下來的話。

     肖恩稱它為“死亡機器”,并說爸爸喪失了僅剩的一絲理智。

    “你是想殺人嗎?”他說,“我卡車裡有把槍,殺人比這個利索多了。

    ”爸爸忍不住笑了。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欣喜若狂。

     肖恩搖搖頭一瘸一拐地回到工作間。

    爸爸開始将角鐵喂給大剪刀。

    每剪一段他都被頂向前去,有兩次他幾乎頭朝下撞在刀刃上。

    我緊緊閉上眼睛,知道萬一爸爸的頭被卡住,刀刃不會放慢速度,隻會咬穿他的脖子,不停咀嚼。

     确認機器可以運行,爸爸便示意盧克接手。

    一直渴望取悅爸爸的盧克走上前。

    五分鐘後,盧克胳膊受傷,露出了骨頭,他一路朝家跑去,鮮血噴濺不止。

     爸爸掃視了一番他的手下。

    他向本傑明做了個手勢,但本傑明搖了搖頭,說自己的手指長得好好的,還是算了。

    爸爸眼巴巴地望向家的方向,我猜他是在想,母親多久才能止住血。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過來,塔拉。

    ” 我沒動。

     “到這兒來。

    ”他說。

     我慢慢地走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剪刀,好像它會随時發動攻擊。

    刀刃上還有盧克的血。

    爸爸拿起一根六英尺長的角鐵,把一頭遞給我。

    “抓緊了,”他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