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世代的完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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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什麼用的,爸爸的回答我幾乎沒聽清。

     “防禦。

    ”他說。

     第二天晚上,我在蟲溪劇場排練。

    我坐在闆條箱上,聽着台上的獨白,這時查爾斯出現了,坐到我旁邊。

     “你不上學啊。

    ”他說。

     這不是一個問句。

     “你應該參加唱詩班。

    你會喜歡的。

    ” “也許吧。

    ”我說,他笑了。

    他的幾個朋友走到舞台這一側喊他。

    他站起來跟我道别,我看着他加入他們,與他們一起輕松地說笑,想象着在另一個平行現實中我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我想象查爾斯邀請我去他家,邀請我去玩遊戲或看電影,感到一陣心馳神往。

    但當我想象查爾斯來巴克峰做客的時候,我感到了另一種東西,類似于恐慌。

    如果他發現了地窖怎麼辦?如果他發現了油箱怎麼辦?接着我終于明白了那支步槍的用途。

    那支特殊的、射程覆蓋山到山谷的巨大槍管,是保衛我們的房子和補給品的防禦工事,因為爸爸說過在其他人隻能靠雙腳奔逃的時候,我們将能開車。

    其他人都在挨餓、搶劫的時候,我們還會有食物。

    我又一次想象查爾斯爬上山來到我們家。

    但在我的想象中,我在山脊上,正通過十字瞄準鏡,望着他一步步走過來。

     那年的聖誕節我們沒怎麼過。

    我們并不貧窮——母親的生意做得很好,爸爸還在撿收廢品——但我們把所有錢都花在了補給品上。

     聖誕節前,我們繼續做準備工作,好像每一步行動、每一點儲備物資的增添,都可能攸關生死。

    聖誕節後,我們等待着。

    “當需要的時刻到來,”爸爸說,“準備的時刻就過去了。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

    早餐時爸爸很平靜,但在他的甯靜中我感受到興奮與類似渴望的東西。

    他等了這麼多年,埋藏槍支,囤積食物,還告誡别人也這麼做。

    教堂裡的每個人都讀過預言書,他們知道世界末日将要到來。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對爸爸冷嘲熱諷。

    今晚将證明他是正确的。

     晚飯後,爸爸研讀了幾個小時的《以賽亞書》。

    十點左右,他合上《聖經》,打開電視。

    電視是新的。

    安琪姨媽的丈夫在一家衛星電視公司工作,他讓爸爸訂閱他們的節目。

    不敢相信爸爸竟然答應了。

    回想起來,這完全是爸爸的風格。

    在一天之内,原本沒有電視和收音機的家裡一下子裝上了全套的有線電視。

    我有時會想,爸爸破例同意在那一年安裝電視,是否因為他知道在一月一日,一切都将消失。

    也許他這麼做是為了在一切被吞沒之前,讓我們領略一番這個世界。

     爸爸最喜歡看《蜜月期》[TheHoneymooners,2005年播出的美國喜劇,下文中的拉爾夫和愛麗絲·卡拉門登是劇中一對夫婦。

    ]。

    那天晚上播出特别節目,一再回放過去的劇集。

    我們看電視,等着“完結”。

    從十點到十一點,我隔幾分鐘便查看一次時鐘,之後每隔幾秒就看一眼,直到午夜。

    即便很少為外界事物所動的爸爸,也頻頻瞥向時鐘。

     11:59。

     我屏住呼吸,心想:再過一分鐘,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

     接着到了十二點。

    電視仍在嗡嗡作響,發出的光在地毯上舞動。

    我在想我們的時鐘是不是走快了。

    我來到廚房,打開水龍頭。

    還有水。

    爸爸一動不動,眼睛盯着屏幕。

    我又回到沙發上。

     12:05。

     還有多長時間電力才會中斷?是不是哪個地方有額外儲備用電,還能多持續幾分鐘? 電視上拉爾夫和愛麗絲·卡拉門登的黑白影像如幽靈一般,正為一個烘肉卷争吵。

     12:10。

     我等待電視屏幕突然一閃後熄滅。

    我努力記住這一切,記住這最後的奢侈的時刻——記住強烈的黃色光線,記住流動在電熱器周圍的溫暖空氣。

    世界将化為烏有,我的人生随時會終結,我正體驗着對過往生活的懷舊之情。

     我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深呼吸,試圖吸進這個沉淪的世界的最後一絲氣息。

    越這麼做,我就越讨厭一切原封不動。

    懷舊變成了厭倦。

     一點半過後,我上床睡覺了。

    離開時我瞥了一眼父親,他的臉在黑暗中凝固,電視光線在他的方框眼鏡上閃爍。

    他擺姿勢一般坐着,既不激動,也不尴尬。

    至于為什麼在接近淩晨兩點時還獨自坐在那裡,看着電視上的拉爾夫和愛麗絲·卡拉門登為聖誕晚會做準備,他仿佛有再平常不過的理由。

     在我看來,與那天早上相比,他更矮小了。

    他臉上的失望是如此孩子氣,一時間我疑惑上帝怎麼能不遂他的心願。

    他是那樣虔誠的信徒,心甘情願地受苦,就像挪亞心甘情願去建造方舟一樣。

     但上帝并未讓洪水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