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後真相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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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死的,但他最後被安葬在林肯大教堂,被封為聖人。

    據稱他已經施行過各種奇迹,而且在所有猶太人被逐出英格蘭幾個世紀過後,其墳墓仍然吸引着絡繹不絕的朝聖者。

    一直到1955年(納粹大屠殺發生10年之後),林肯大教堂才出面否認這樁血祭诽謗案,并在休的墳墓旁放上一則說明: 在中世紀甚至更晚的時期,猶太社群對基督教男孩進行“儀式性謀殺”的傳言在整個歐洲甚嚣塵上。

    這些虛構的傳言,讓許多猶太人無辜喪命。

    林肯鎮也有自己的一樁傳說,傳說中的受害者在1255年葬于本大教堂。

    這樣的故事對全體基督教教徒而言并非榮耀。

     也就是說,這則假新聞也不過為時短短的700多年罷了。

     曾經的謊言,永遠的真相 會用虛構故事來促進合作的,并非隻有古代宗教。

    在更晚的時期,每個國家都創造了自己的民族神話,精心塑造出能夠自我強化的種種信條。

    納粹的政治宣傳大師約瑟夫·戈培爾(JosephGoebbels)可能是現代把這套媒體戲法耍得最有模有樣的人,他用一句話就講出了自己的訣竅:“謊話說一次仍然是謊話,但說一千次,就成了事實。

    ”在《我的奮鬥》(MeinKampf)裡,希特勒也寫道:“即便政治宣傳手段再出色,如果沒把一項基本原則牢記在心,也無法成功——宣傳時必須隻鎖定幾個重點,然後不斷地一再重複。

    ”就算是現代兜售假新聞的那些人,誰能說得比這更精辟呢? 蘇聯的政治宣傳機器對真相的操弄也不在話下,大到整場戰争,小到幾張個人照片,曆史都同樣遭到重寫。

    1936年6月29日,官方媒體《真理報》(Pravda)頭版刊出一張照片,斯大林滿臉微笑,抱着7歲的小女孩葛麗亞·瑪克麗佐娃(GelyaMarkizova)。

    這張照片成了斯大林主義的象征,将斯大林擁為國父,也大打“快樂的蘇聯童年”這個理想。

    全國各地印刷廠和工廠開始用這張照片制成數百萬份的海報、雕塑和馬賽克,從蘇聯的這頭到那頭都有相關展示品。

    當時,就像是所有俄羅斯東正教教堂都要有聖母抱子像才算完整,所有蘇聯學校也都有斯大林爸爸抱着小葛麗亞的畫像。

     但很遺憾,在斯大林的帝國裡,名聲往往會帶來災難。

    不到一年,葛麗亞的父親就被誣指為日本間諜、托派分子,遭捕下獄。

    他在1938年被處死,成為斯大林統治時期的幾百萬受害者之一。

    葛麗亞和母親被流放到哈薩克斯坦,母親也很快就莫名過世。

    事已至此,但當時全國還是有數不清的畫像,畫着國父抱着“人民敵人”的女兒,到底該怎麼辦?那有什麼問題。

    從那一刻起,葛麗亞·瑪克麗佐娃就消失了。

    這個随處可見的“快樂蘇聯兒童”,身份變成來自塔吉克的13歲女孩瑪穆拉卡·那坎葛娃(MamlakatNakhangova),因為在棉花田裡辛勤采收而獲頒列甯勳章(如果有人覺得畫面裡的女孩怎麼看都不像13歲,可要知道,如果提出質疑,就等于是散布反革命的異端謠言)。

     蘇聯政治宣傳機器效率極高,對内成功掩蓋災禍,對外則粉飾太平。

    在20世紀30年代早期,西方的左翼記者和知識分子還将蘇聯譽為理想社會;但在當時,蘇聯正因斯大林造成的人為饑荒而餓殍遍野。

    而到了臉譜網和推特的時代,雖然有時候很難決定要相信哪方的說法,但至少不會再有某個政權能夠瞞着世界将幾百萬人屠殺。

     除了宗教和意識形态,就連一般企業也得編造故事、制造假新聞。

    僅是品牌塑造,常常就是把同一個虛假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民衆信以為真。

    想到可口可樂,你的腦中浮現的是什麼畫面?是一群健康的年輕人一起快樂運動,還是一群超重的糖尿病患者躺在病床上?大口灌下可口可樂并不會讓你變年輕,不會讓你變健康,也不會讓你變得像運動員一樣,反而隻會增加患上肥胖和糖尿病的概率。

    然而,可口可樂幾十年來投入幾十億美元,把自己與年輕、健康和運動聯系在一起,幾十億人潛意識裡也就這麼相信了。

     事實上,智人從來就不是那麼在意真相。

    很多人認為,如果某個宗教或意識形态扭曲現實,追随者遲早會發現,因為其他更在意事實的對手終将勝出。

    隻不過,恐怕這也隻是另一個安慰人的神話。

    在實際運作上,人類合作的力量取決于真相與虛構之間的微妙平衡。

     過于扭曲現實,做起事來就會不切實際,于是力量會被削弱。

    例如,1905年,有一個叫作金吉卡提利(KinjikitileNgwale)的巫士,自稱是蛇神洪果(Hongo)附身,要向德國東非殖民地的人民發出革命的信息:“團結起來,把德國人趕出去!”為了更加鼓動人心,金吉卡提利還為信衆準備魔藥,說能把迎面飛來的德國子彈都變成水(斯瓦希裡語把水稱為“maji”)。

    于是,“馬及馬及起義”(MajiMajiRebellion)就此展開,最終卻失敗了。

    因為在戰場上,德國的子彈并沒有變成水,而是無情地打在起義者缺少防備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