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Ⅳ 二〇〇〇年 多倫多</strong>

關燈
鞋時從來不解鞋帶,隻會把鞋蹬掉,他的鞋帶總是系得很緊,綁了兩道扣,似乎還是那個鞋帶經常松開的小男孩。

    丹尼長期以來早就養成了習慣——找出兒子系了兩道扣的鞋子,替他解開鞋帶。

    喬去世後的幾個月——或者過了更久——丹尼把喬的鞋帶全解開了。

     喬摔跤和滑雪時的照片也挂在這間所謂的寫作室的牆上,把這兒幾乎變成了憑吊死去的男孩的神龛。

    廚師覺得,兒子選擇在這裡寫作,簡直是個受虐狂。

    但多米尼克瘸得太厲害,很少到三樓的寫作室去,即使丹尼爾不在家,他也很少冒險進入那個房間。

    床撤走之後,沒人能睡在那裡——這正合丹尼的心意。

     喬回多倫多陪他們時,廚師父子都能聽到男孩踢掉的鞋子落到他們頭頂的地闆上的聲音(就像兩塊石頭砸下來),還有更細微的嘎吱聲,那是喬到處走動的聲音(哪怕他赤着腳或者隻穿襪子走路時也會有動靜)。

    在二樓的三間卧室裡,還能聽到三樓的淋浴聲。

    二樓的每間卧室都帶衛生間,廚師和他心愛的丹尼爾的卧室各踞長廊一端,父子倆可以保有一定程度的隐私,因為客房就在他們的兩個卧室之間。

     為了迎接凱奇姆的到來,這個帶洗手間的客房最近被精心收拾過,老伐木工現在每年都會來過聖誕節。

    因為客房的門是開着的,丹尼和父親總會注意到女清潔工在客房梳妝台上放的那瓶花,花束在梳妝台的鏡子裡留下倒影,從二樓的大廳裡看過去,仿佛擺了兩瓶花。

    (不過作家覺得,就算在凱奇姆的房間裡擺上十幾瓶花,老伐木工也不會在意,甚至還會視而不見。

    ) 丹尼猜想,這位女清潔工或許對凱奇姆有好感,廚師卻說,盧皮塔肯定是可憐伐木工才擺了花,因為他太老了。

    多米尼克甚至荒唐地表示,這些花預示着凱奇姆快要死了,“就像人們會在墓地擺花一樣”。

     “其實你根本不信這些話。

    ”丹尼告訴父親。

     但是鮮花和盧皮塔是怎麼想的始終是個謎。

    别人來羅斯戴爾作客時,這位墨西哥女清潔工從來不會在客房裡擺花,克魯尼街的這間客房裡經常有人來住——不限于聖誕節期間。

    背負死亡威脅的作家薩爾曼·拉什迪來多倫多時,有時會住在這裡。

    丹尼·安吉爾的其他作家朋友——來自歐洲或者美國——也常來拜訪,阿曼多和瑪麗·德西蒙每年至少來多倫多兩次,總會跟丹尼和他父親一起住上一段時間。

     丹尼的許多外國出版商都在客房留宿過,反映了作家的國際知名度。

    這個房間裡擺的書多半是丹尼·安吉爾作品的譯本,還挂着一幅法語版《路中央的孩子》——Road-Bbdanslarue——的裱框海報。

    (在與之相連的浴室裡,有一幅這部小說的德譯本——BabyaufderStrasse——的超大号海報。

    )但在墨西哥女清潔工的心目中,隻有凱奇姆配得上鮮花。

     盧皮塔是個受過苦的人,當然也能看出别人受的苦。

    她每次打掃丹尼三樓的寫作室時都會哭,盡管她從來沒見過喬。

    喬從科羅拉多往返加拿大的那幾年,總是待不了多久就走了,而那時丹尼和父親還沒遇到過被廚師稱為“墨西哥奇迹”的盧皮塔。

    那些年裡,他們找過很多女清潔工,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

     盧皮塔是他們不久之前才找來的,但這兩位分别失去兒子和孫子的悲傷的紳士顯然打動了她。

    盧皮塔曾經告訴廚師,她為丹尼的情況感到擔心,但她隻對丹尼說:“你的孩子去了天堂,安吉爾先生,那裡比三樓高多了。

    ” “我相信你說的,盧皮塔。

    ”丹尼說。

     “你病了嗎?”盧皮塔經常用西班牙語這樣問——不是問七十六歲的廚師,而是他情緒低落的五十八歲兒子。

     “不,我沒生病,盧皮塔,”丹尼總是這樣回答,“Yosólosoyunescritor.”(“我隻是個作家”——丹尼會這樣用西班牙語回答,好像這樣就能解釋他在她眼裡為什麼如此痛苦。

    ) 盧皮塔也失去過一個孩子,她沒法告訴丹尼,但跟廚師說過。

    她沒提到細節,也不怎麼說起孩子的父親——某個加拿大人,如果盧皮塔有過丈夫的話,他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丹尼不認為多倫多有很多墨西哥人,但不久之後可能會多起來。

     盧皮塔一點都不顯老,有着光滑的棕色皮膚和長長的黑發,盡管丹尼和父親猜測,她的年齡在父子兩人之間,六十來歲。

    雖然她塊頭不大,但身體有些沉重——即使不算多麼胖,也應該有些超重。

     因為盧皮塔的臉很漂亮,還習慣把鞋留在房子的一樓(她會光着腳或者隻穿襪子輕輕地上樓),丹尼曾經告訴父親,盧皮塔讓他想起印第安·簡。

    廚師不覺得她倆有相似之處,甚至嚴肅地搖頭否認兒子的說法——要麼是丹尼的父親對盧皮塔和簡的明顯的相似之處視而不見,要麼是丹尼對印第安洗碗工的回憶誤導了他——小說家經常被他們的記憶所誤導。

     每天臨近傍晚的時候,廚師在帕特裡斯忙着準備晚餐時,丹尼常會離開三樓的寫作室,這時最後的一縷殘照(假如有的話)會順着天窗隐隐約約地投射進來。

    由于灰暗的十二月下午無法直接見到陽光,小說家會毫不猶豫地離開書桌,這時候西方的餘晖将将能夠照亮二樓的大廳。

    隻穿着襪子的丹尼徑直走向父親的卧室,廚師不在家時,他兒子經常走進這個房間,看看多米尼克卧室牆上那五塊公告闆上的照片。

     他父親的卧室裡有一張帶抽屜的老式書桌,丹尼知道那些抽屜裡還有幾百張照片。

    在盧皮塔的幫助下,多米尼克經常重新擺放公告闆上的快照。

    廚師從不扔掉照片,而是會把從公告闆上取下的照片放回抽屜。

    這樣,挂過兩次(或者三次)的照片就會變成新的——每當再次挂上公告闆,唯一能表明這張照片曾經被挂起來過的蛛絲馬迹就隻有上面的無數細小針孔了。

     公告闆上的快照錯綜複雜地互相重疊,排列方式令人困惑,但也許反映着某種主題——這樣的設計要麼出自多米尼克之手,要麼來自盧皮塔,因為丹尼知道,沒有墨西哥女清潔工的幫助,父親不可能有重複挂起取下照片的熱情。

    這也是一項艱苦的工作,因為公告闆固定在牆上,必須站在沙發扶手或者椅子上才能夠到最上面的部分——對跛腳的廚師而言絕非易事。

    (鑒于盧皮塔的體重和大概年齡,丹尼擔心她在這樣做的時候會不會在沙發或者椅子上保持平衡。

    ) 盡管想象力豐富,丹尼·安吉爾還是無法理解父親排列照片的邏輯何在:彼此重疊的快照并不遵循時間順序,也談不上營造視覺效果。

    在一張黑白老照片裡,看起來相當年輕的凱奇姆似乎在和印第安·簡跳舞,丹尼清楚地記得,那裡是絞河鎮夥房的後廚。

    跟這張老照片并列的是一張彩照,上面是艾奧瓦的丹尼和(剛學會走路的)喬,丹尼起先覺得這張照片有些别扭,後來才想起凱蒂也在裡面,廚師巧妙地用另一張照片把她擋住了。

    另外這張照片則是卡梅拉和保羅·波爾卡裡站在“那不勒斯附近”的比薩烤箱前的合影,拍照人不是托尼·莫利納裡就是老朱塞·波爾卡裡。

     就這樣,佛蒙特的照片蓋在波士頓的照片上,當然也會反過來——阿韋利諾和毛家餐廳的照片也可以互換——廚師在艾奧瓦遇到的那些亞洲面孔旁邊會出現近些年的多倫多面孔,在馬克西姆的早期留影會被皇後西街的大衆舞會餐廳取代,旁邊再貼上一張凱奇姆在皮卡車上的窩棚裡或者喬在科羅拉多讀大學時拍的照片——經常是在滑雪,或者參加山地自行車賽——甚至還有一張喬在艾奧瓦城的朋友麥克斯的照片,他(和喬)差點在法院街住處後面的巷子裡被那輛超速行駛的藍色野馬車撞死。

    這兩個八歲孩子的照片莫名其妙地釘在年輕的烹饪大師西爾維斯特羅的照片旁邊,兩位女性二廚喬伊斯和克裡斯汀正在親吻他的臉頰。

     丹尼想,盧皮塔會不會不光用她胖胖的雙手釘好了公告闆上的大部分照片,而且還親自安排了如此淩亂的照片布局?這樣就解釋了照片的排列為什麼如此随機——快照的拼貼完全取決于盧皮塔,廚師沒有參與總體設計。

    (這就說得通了,作家想,為什麼自從盧皮塔來為丹尼和他父親工作後,凱奇姆的照片從來不會留在書桌抽屜裡。

    ) 八十三歲的伐木工怎麼會給六十多歲的墨西哥女清潔工留下如此浪漫的印象?丹尼想。

    這個想法似乎讓廚師覺得惡心,他認為盧皮塔最多跟凱奇姆見過兩三面。

    “這一定是因為盧皮塔是個熱情的天主教徒!”多米尼克大聲說。

     丹尼知道,在父親看來,任何腦子正常的女人被凱奇姆吸引,隻能是出于匪夷所思或是荒誕滑稽的原因。

     丹尼回到自己的卧室,換上了運動服。

    他的卧室裡沒有喬的照片,就算沒有死去的兒子的照片,丹尼·安吉爾晚上也睡不着覺。

    除了外出用餐或看電影,丹尼很少離開克魯尼街的房子,大多數晚上,他父親都在餐廳幹活。

    多米尼克所謂的“半退休”,是指他每天提前離開餐廳回家,晚上十點半或十一點之前睡覺,哪怕這時候“帕特裡斯”依然坐滿了顧客。

    對他來說,這已經算是退休了。

     當丹尼參加圖書的巡回宣傳活動或者出城時,廚師會到兒子的卧室去——隻是為了想象假如喬沒有死會怎麼樣。

    讓多米尼克·巴恰加盧波傷心的是,寶貝兒子丹尼爾的卧室裡隻有編劇夏洛特·特納的照片,而她比他兒子小十五歲——唉,她看起來完全不像。

    夏洛特和丹尼爾是在一九八四年認識的,那時她才二十七歲,他四十二歲。

    (廚師父子當時剛來加拿大不久,《班戈爾以東》剛剛出版,喬在科羅拉多剛讀完大一)夏洛特隻比喬大八歲,二十七歲的她顯得很年輕。

     如今四十三歲的她依然顯得很年輕,廚師想。

    看到夏洛特的照片,想到自己有多麼喜歡這個年輕的女人,多米尼克覺得難過,因為他相信夏洛特是給他孤獨的兒子做妻子的理想人選。

     然而凡事都要按照商量好的來辦。

    夏洛特想要孩子——“一個孩子就夠了,如果你隻能應付一個孩子的話。

    ”她告訴丹尼,丹尼則向她保證,他會讓她懷孕生孩子。

    隻有這麼一個條件(也許“條件”這個詞不恰當,更确切地說是“要求”)。

    夏洛特能否等到喬大學畢業後再懷孕?那時候,喬還要在科羅拉多大學讀三年書,但夏洛特同意再等等。

    喬拿到本科學位時,她隻有三十歲。

    而且,正如廚師回憶中的那樣,她和丹尼爾曾經深愛彼此,兩人在一起時非常開心,三年的時間也顯得不那麼長了。

     二十七歲時,夏洛特·特納很喜歡戲谑地說,她在多倫多“住了一輩子”,更重要的是,她從來沒和别人一起住過,也沒有過保持關系超過半年的男朋友。

    認識丹尼的時候,她住在已故祖母位于森林山的房子裡,她父母想賣掉房子,但她說服了他們,自己把它租了下來。

    她祖母住在那裡時,房子裡亂七八糟的,但夏洛特賣掉了舊家具,把樓下改造成她的辦公室和一個小放映室。

    樓上隻有一個衛生間,她把三個幾乎沒什麼用的小房間合并成一個大卧室。

    夏洛特不做飯,這座房子也不适合招待客人,祖母那間過時的廚房她沒有動,因為對她來說,廚房已經夠用了。

    夏洛特的各位短期男朋友都沒在那座房子裡留宿過,丹尼是在那裡過夜的第一位——夏洛特從來沒正式搬到克魯尼街的房子與丹尼同住。

     廚師主動提出自己要搬出去,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影響兒子的隐私,而且多米尼克迫切希望丹尼爾和夏洛特好好保持關系。

    但夏洛特不願意在舉行婚禮之前就把丹尼的父親“趕出去”,這是她的原話——婚禮計劃在一九八七年六月舉行(兩年多之後),那時喬已經大學畢業,可以給丹尼當伴郎。

     當時,等待舉行婚禮之後再住進克魯尼街的房子懷孕生孩子,似乎是個明智的選擇。

    丹尼打算“照看着”喬讀完大學——這是作家的原話。

    但多倫多有些人知道夏洛特的情史,他們可能敢于打賭,認為兩年之後的婚禮不會舉行,這位年輕編劇也有可能在多次前往洛杉矶的某一次旅途中決定再也不回多倫多。

    他們一起度過的短短三年裡,夏洛特很少把衣服放進丹尼的卧室衣櫥,盡管她在克魯尼街的過夜次數多于丹尼在森林山過夜的次數,她也确實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大量化妝品放在了丹尼的衛生間裡。

     夏洛特和丹尼都是早起的人,當她打理頭發和皮膚時——廚師突然想起,她的皮膚是最美的——丹尼會給他們做早餐。

    然後夏洛特去央街搭地鐵去聖克萊爾,再從那裡走回她在森林山的住處,白天她會在那裡工作很長時間。

     夏洛特總是說,即使他們結了婚,她也打算在克魯尼街以外的地方安排一處辦公室。

    (“再說了,這裡沒地方放我的那些衣服。

    ”她告訴丹尼,“就算你爸搬出去,我至少也需要一間辦公室——假如不是整座房子的話——放我的衣服。

    ”) 那些衣服可能讓人對夏洛特産生錯誤的印象,多米尼克時常想起這一點——尤其是他看到她的照片的時候。

    不過,就像丹尼寫他的小說那樣,夏洛特寫劇本時也是個工作狂——當年她建議把《班戈爾以東》改編成劇本,因此與丹尼結識。

     夏洛特知道,丹尼·安吉爾對于小說電影版權的出售有一套無法通融的規矩。

    她看過他的采訪,丹尼在采訪中說,必須有人先寫出“還算不錯”的改編劇本,他才會出售小說的電影版權。

     這個二十七歲的女人是個高個子,廚師記得她比丹尼爾高一個頭,這使得夏洛特在身高和年齡上更接近喬,而不是丹尼爾和他父親。

    她願意“冒個險”,嘗試寫出《班戈爾以東》的劇本初稿,不領稿酬,也不涉及電影版權的轉讓。

    如果丹尼不喜歡她的劇本,隻能怪夏洛特運氣不好。

     “你肯定找到了把這本小說改編成電影的辦法。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丹尼說。

    (他告訴她,他午餐時不會跟人見面,所以兩人約在“大衆舞會”共進晚餐,那時候丹尼每星期有三四頓晚餐是在那邊解決的。

    ) “不,我就是想寫這本書的劇本——我還沒想好怎麼寫。

    ”夏洛特說。

    她戴着深色鏡框的眼鏡,看上去很勤奮,但她的身材完全不像書呆子,不僅很高大,還非常性感。

    (廚師記得,她肯定比丹尼重了幾磅。

    )丹尼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晚,她穿着粉色的連衣裙,像個年輕的小姑娘,塗着與裙子相配的粉色口紅。

    但夏洛特經常在洛杉矶辦事,即便在一九八四年時,她看起來也更像洛杉矶的,而不是多倫多人。

     丹尼真的很喜歡她寫的《班戈爾以東》劇本的初稿——以至于情願隻用一加拿大元——當時一加元隻能兌換七十五美分——的價格把電影版權賣給夏洛特·特納。

    他們合作對劇本進行後續的改編,丹尼得以見識夏洛特工作起來是多麼努力。

    那時丹尼的寫作室在克魯尼街房子的底樓,現在那裡成了他的健身室。

    他和夏洛特在那兒工作,也在她祖母位于森林山的房子工作。

    十五年後,這部電影才會制作完成,但《班戈爾以東》的劇本四個月就寫好了,那時候夏洛特·特納和丹尼·安吉爾也已經成了情侶。

     丹尼的卧室已然成了夏洛特的紀念館,正如三樓的寫作室是懷念喬的神龛那樣。

    盧皮塔把成功的編劇的照片擦得一塵不染,閃閃發亮,時常引起廚師的驚歎,大多數照片是丹尼爾和夏洛特在一起的那三年裡拍的——确切地說,是他們夏天在休倫湖短暫度假的那幾個月。

    像多倫多的許多家庭一樣,夏洛特的父母在喬治亞灣有個小島。

    據說那是夏洛特的祖父在打撲克時赢來的,但也有人說那是他用一輛車換來的。

    因為夏洛特的父親身患絕症,她的(醫生)母親即将退休,夏洛特繼承了這個島。

    它位于波因特奧巴裡站附近,廚師記得丹尼爾很喜歡那個島。

    (多米尼克隻去過一次喬治亞灣,他讨厭那兒。

    ) 廚師在自己卧室的公告闆上不斷輪換的唯一一批夏洛特的快照就是她跟喬的合影,因為假如把死去的男孩的照片放在丹尼爾的卧室,丹尼爾會失眠。

    夏洛特真誠無私地喜歡喬,這讓廚師感到欣慰,喬從一開始就喜歡夏洛特,也能看出父親跟她在一起是多麼開心。

     夏洛特不滑雪,但她同意了去溫特帕克度周末和過聖誕。

    廚師每次都會在山腳下的滑雪屋裡準備豐盛的大餐。

    溫特帕克的餐廳也很不錯,或者說,對于喬和他大學裡的朋友們而言足夠好,但它們達不到廚師的标準。

    多米尼克·巴恰加盧波喜歡趁機為孫子做飯,這孩子去加拿大的次數太少了——至少多米尼克是這麼想的。

    (作家丹尼·安吉爾也是這麼想的。

    ) 十二月下旬的暗淡天光已經完全消逝,被夜幕下的城市燈火取而代之,丹尼在健身室的墊子上舒展身體,這裡曾經是他的寫作室——上了年紀的丹尼隻在有自然光的白天寫作——所以窗戶上沒有窗簾。

    冬天的那幾個月,他過來健身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可丹尼并不在乎附近的鄰居看到他使用杠鈴之類的健身器材。

    無論這個房間是寫作室還是健身室的時候,他都在此處拍過照,也接受過采訪,因為他從不讓任何記者到三樓的寫作室去。

     夏洛特說,他們一結婚,她就要在健身室裝窗簾或者百葉窗,但因為婚禮——連同随之而來的一切——取消了,這個房間的窗戶還保留着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