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戰争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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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還有一個精彩的展覽,下個周末一定要去參觀。

     看完了克裡姆特畫作之後,卡裡姆帶她去羅蒂塞裡·西爾克餐館就餐。

    她認為這家飯店太貴了,但她的新朋友解釋說他的父親是阿曼一位富有的外科醫生,給他的津貼相當豐厚。

     令人驚奇的是,她竟然允許他為她倒了一杯葡萄酒,也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他又在她的杯子裡加了一次。

    她的談話更加生動活潑了,她的雙頰浮上了兩朵紅雲。

     喝咖啡時,卡裡姆俯身向前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窘迫極了,急切地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但沒人會去管這種閑事。

    她把手抽了回來,但速度相當慢。

     到周末時,他們已經一起參觀了她心目中的四處文化寶庫。

    當他們在晚上欣賞完維萊恩音樂會,一起穿越寒冷、黑暗的街道朝她的汽車走去時,他拉住了她戴着手套的小手。

    她沒有抽回去,反而感覺到一股暖流透過棉布手套滲入到了她的身上。

     “你真好,為我做了這麼多事。

    ”他認真地說,“我相信這對你來說一定是很枯燥的。

    ” “啊,不,一點也不。

    ”她真誠地說,“我非常欣賞能見到和聽到這些美好的東西。

    我很高興你也喜歡。

    很快你就可以成為一名歐洲文化藝術方面的專家了。

    ” 當他們走到她的轎車旁時,他低頭向她微笑着,用他那沒戴手套、但出奇溫暖的雙手捧住了她的被寒風吹得冷冰冰的臉,接着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謝謝,愛迪絲。

    ” 然後他就走開了。

    她與往常一樣獨自駕車回家,但她的雙手在顫抖,她差點撞上了一輛有軌電車。

     美國國務卿詹姆斯·貝克與伊拉克外交部長塔裡克·阿齊茲于一月九日在日内瓦會面。

    會面時間不長,氣氛也不友好。

    本來就沒有這種企求。

    隻有一名英語—阿拉伯語譯員在場,雖然塔裡克·阿齊茲的英語水平能夠完全聽懂美國人緩慢的、清晰的講話。

    美國人的話相當簡單。

     “在我們兩國可能發生任何敵意行動的期間,如果貴國政府選擇動用國際上禁止的毒氣武器,那麼我奉命通知您和侯賽因總統,我國将使用核設備。

    簡言之,我們将用核武器打擊巴格達。

    ” 那位沉默的、灰頭發的伊拉克人聽懂了這段話的意思,但一下子還不能相信。

     其一,就他所知,沒人敢把這種赤裸裸的恫吓轉達給熱依斯。

    薩達姆有一個習慣,像古代的巴比倫君主那樣,會把氣出在信使身上。

     其二,起先他不知道這位美國人的講話是否當真。

    一顆原子彈爆炸産生的放射性塵埃和間接破壞将不僅僅局限于巴格達,不是嗎?它将會摧毀中東的一半地區,難道不是嗎? 當塔裡克·阿齊茲心事重重地踏上返回巴格達的路途時,他有三件事情不知道。

     第一件事是那些現代科技的所謂“戰場”原子彈,與一九四五年投到廣島的那顆原子彈大不相同。

    這種新型的、有限破壞的“清潔”原子彈之所以叫作清潔彈,是因為盡管其熱爆破壞與以往一樣可怕,但留下的放射性污染是極為短暫的。

     第二件事是,布置在海灣的、現已有“密蘇裡”号與之做伴的“威斯康星”号戰列艦的船艙裡,有三隻非常特殊的鋼筋混凝土彈藥箱,其強度可使其在軍艦沉沒後一萬年,也能保持完整。

    在彈藥箱内是三枚美國希望永遠不會使用的戰斧巡航導彈。

     第三件事是,美國國務卿根本不是在開玩笑。

     海灣戰區英軍總司令彼得·德拉比利埃爾中将獨自一人在夜幕下黑暗的沙漠裡行走着,與他相伴的隻有腳下吱嘎作響的沙子和他紛亂的思緒。

     作為一名一生從戎的軍人和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他生活之單一如同他的身材之瘦小。

    他無法消受城市提供的奢華的樂趣,在軍營裡,在帳篷裡和戰士們在一起時,他感到有一種在家的輕松感覺。

    他喜歡阿拉伯沙漠,喜歡它那廣袤的地平線,火一般的熾熱,令人麻木的寒冷,以及使人敬畏的靜谧。

     那天晚上,在視察前線時(這是他盡可能多地招待自己的一種方法),他從聖帕特裡克軍營走開,把蹲伏在僞裝網之下的挑戰者坦克和帳篷旁準備晚餐的士兵們留在了身後。

     這位英國将軍已成為施瓦茨科普夫上将的密友,和最高軍事委員會所有作戰計劃參謀的知己,他知道戰争即将來臨。

    離聯合國的最後期限已經不到一星期了,可薩達姆·侯賽因仍然沒有打算撤離科威特的任何迹象。

     那天晚上,在沙特阿拉伯沙漠的星空下,使他憂慮的是他不明白巴格達的那個暴君到底有何打算。

    作為一名軍人,英國将軍喜歡了解敵人,猜透敵人的意圖、動機、戰術,乃至整個戰略。

     就個人來說,他對巴格達的那個人除了輕蔑沒有其他感情。

    薩達姆不是一個軍人,從來不曾是,他在軍中的唯一才能是大量否決将軍們的提議,或者把最好的将軍處決。

     那倒不是問題,問題在于薩達姆·侯賽因明顯地掌握了全面權力——政治上的和軍事上的,而且他的所作所為完全講不通。

     他在錯誤的時間以錯誤的理由侵入了科威特。

    那樣一來,說服阿拉伯同胞們以外交方式在阿拉伯國家内部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的機會就吹掉了。

    假如他選擇了那條道路,那麼他很可能可以指望石油源源不斷流入,而且由于曠日持久的阿拉伯内部會議,西方可能會漸漸失去興趣。

     是那個獨裁者自己的愚蠢把西方人拖了進來。

    更糟糕的是,伊拉克占領科威特所采取的殘暴手段,以及把西方人作為人肉盾牌,使薩達姆陷入了徹底的孤立。

     早先,薩達姆·侯賽因可以對沙特阿拉伯東北部豐饒的油田任意擺布,他卻畏縮不前。

    他的陸軍和空軍的精兵強将甚至可以打到利雅得,實施獨裁統治。

    但他已經失敗了,當他在巴格達策劃一個又一個公關災難時,“沙漠盾牌”已經布置到位了。

     他也許是小事上聰明,但在所有其他事情上他是一個戰略大傻瓜。

    而且,英國的将軍想道,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人呢? 即使面臨針對他的空中力量,薩達姆·侯賽因還是在政治上和軍事上步步走錯。

    難道他不知道即将發動的對巴格達空襲有多大威力嗎?難道他真的不明白,西方的空中火力在五天之内會使他的軍事裝備倒退十年嗎? 将軍停下來,凝視着前面北方的沙漠。

    那天晚上沒有月亮,但沙漠上空的星星很亮,因此借助星光可以看見周圍昏暗的輪廓。

    土地很平坦,前方是組成伊軍防線的謎一般的沙牆、戰壕、雷區和帶刺的鐵絲網,美軍工程兵将從那裡炸出一條路來,讓挑戰者坦克長驅直入。

     然而巴格達暴君手裡捏着一張将軍知道的、也使将軍害怕的王牌:他可以簡單地撤出科威特。

     時間不在多國部隊一邊;它屬于伊拉克。

    三月十五日穆斯林的齋月節就要開始了。

    屆時,整整一個月穆斯林教徒白天将不吃食物不喝水,晚上才可吃喝。

    那意味着齋月期間穆斯林部隊幾乎不能參戰。

     四月十五日以後,沙漠将成為一座地獄,氣溫将升至130華氏度。

    讓士兵們外出打仗會在國内形成很大的壓力;到了夏天,國内的壓力和沙漠的惡劣會變得不可抗拒。

    盟軍将不得不撤出,一旦撤出之後,就永遠不能再像這樣回來了。

    多國部隊的集結是一次性的。

     所以三月十五日是一個期限。

    照此倒推計算,地面戰也許會延續二十天。

    所以地面戰必須在二月二十三日打響,如果有必要打的話。

    但多國部隊空軍司令查克·霍納中将需要三十五天時間的空襲,以摧毀伊拉克的武器、部隊和防禦。

    一月十七日,就是最晚的開戰日子。

     假定薩達姆撤兵呢?他會把五十萬多國部隊傻乎乎地留在沙漠裡,沒有地方可去,隻得打道回府。

    然而薩達姆态度很堅決——他不會撤兵。

     那個瘋子到底想幹什麼?将軍又一次問自己。

    薩達姆是否在等待什麼,等待某種可以摧垮敵人、使他獲勝的神谕? 從将軍身後的坦克兵營傳來一聲叫喊。

    他轉過身去。

    皇家愛爾蘭輕騎兵的指揮官阿瑟·德納羅在叫他吃晚飯。

    不久後,這位身材粗壯、活潑快樂的阿瑟·德納羅,将駕着第一輛坦克開往前線。

     将軍微笑着開始往回走去。

    他喜歡與戰士們一起蹲在沙地上吃食堂供應的夥食,在篝火的映照下傾聽各種不同口音,平緩而帶有鼻音的蘭開夏口音,滾動着粗喉音的漢普郡口音,以及帶着柔軟土音的愛爾蘭口音;對戰士們的玩笑——用粗魯、直率的英語詞彙準确表達出來各種幽默——開懷大笑。

     願老天爺懲罰在北方的那個人。

    他到底在等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