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拉克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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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同意為另一個國家服務的動機是各種各樣的。

    變節者也許負債累累,婚姻痛苦,錯過了提升機會,遭到自己政權的冷落,或者單純是受新生活和大量金錢的誘惑。

    這種情況下,他們也許因為自己的軟弱,也許因為要掩蓋不當的性關系或性取向,或者就因為聽信甜言蜜語和奉承而被策反了。

     有幾個蘇聯人,像彭科夫斯基和戈爾季耶夫斯基,确實是因為改變立場而決定為自己的信念工作的,但大多數背叛祖國的間諜都是心靈空虛,自以為重要的人物。

     但在所有招募方法中,第四種也是最古怪的一種,被稱為“闖進來”。

    顧名思義,就是對方徑直找上門來,事先未打過招呼,主動提出願意提供服務。

     被闖進的情報機構對這種人總是抱着極端懷疑的态度——這肯定是對方“安插”進來的。

    因此,一九六〇年,當一位高個子俄羅斯人走進莫斯科美國大使館,聲稱自己是蘇聯軍事情報局(軍情局)的一名上校并願意為西方當間諜時,他被拒絕了。

     那人在迷惘中去找了英國人,英國人讓他試一試。

    結果奧列格·彭科夫斯基成了有史以來最神奇的間諜之一。

    在他短短的三十個月間諜生涯中,他把五千五百份文件轉給了操縱他的英美情報機構,每一份文件都是機密級或絕密級的。

    在古巴導彈危機期間,世人永遠不會明白,肯尼迪總統怎麼會知道尼基塔·赫魯曉夫要打的整副牌,簡直像撲克玩家在對手的背後安了一面鏡子。

    那面鏡子就是彭科夫斯基。

     這位俄羅斯人冒了極大的風險,在還有機會離開蘇聯去西方時他拒絕離開。

    導彈危機之後他被蘇聯反間諜機構剝去僞裝,受審後被槍決了。

     那天晚上在特拉維夫,科比·德洛爾房間裡的人對奧列格·彭科夫斯基的事都了如指掌。

    在情報界他是一個傳奇。

    沙龍提到這個名字後,美夢浮上了他們的腦海。

    在巴格達有一個活生生的、貨真價實的叛徒?這是真的嗎?這有可能是真的嗎? 科比·德洛爾嚴肅地盯了大衛·沙龍很長一段時間。

     “你心裡有什麼主意,年輕人?” “我隻是在想,”沙龍故作缺乏自信地說,“一封信……對任何人都沒有風險,隻是去一封信……問幾個問題,難度較大的問題,我們想知道的事,看看他能否答得上來。

    ” 德洛爾扭頭去看格桑。

    外勤行動的這位負責人聳了聳肩:“我是負責派遣人員的。

    ”這話的意思似乎在說:“寄信我有什麼可顧慮的?” “好吧,大衛。

    我們給他寫一封回信,問他一些問題。

    然後我們再看看下一步怎麼走。

    埃坦,你與大衛一起辦這件事。

    信發出去之前先讓我過目。

    ” 埃坦·哈達爾和大衛·沙龍一起離開了。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幹什麼。

    ”中東處處長向他的門徒咕哝着說。

     幾名内勤專家極小心地起草了這封回信,先是希伯來語文本——翻譯工作以後再進行。

     在信一開始,大衛·沙龍僅僅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他對來信人表示感謝,并讓他放心,信件已經安全抵達來信人想要它抵達的目的地。

     回信繼續說,來信人不會不明白,他的信因其源頭和寄送方法而引起了極大的震驚和懷疑。

     大衛說,他知道來信人肯定不是傻瓜,因此應該知道“我們的人”需要建立某種誠意。

     大衛繼續向來信人保證說,如果他的誠意能夠建立起來,那麼支付報酬不成問題,但是産品應該與“我們的人”準備支付的報酬相符合。

    請問來信人是否願意回答附件上所列的問題? 整封回信還要長一些、複雜一些,但要點是這些。

    沙龍最後給了來信人一個羅馬的郵政地址,以便讓他回複。

     在特拉維夫的緊急要求之下,羅馬情報站準備了一處已棄之不用的安全房作為聯絡站,将地址報了過來。

    從那時起,羅馬情報站将時刻注意這個地址。

    如果有伊拉克特工去觀察那裡,情報站就會及時發現,行動也将會取消。

     附件的二十個問題是專家們絞盡腦汁想出來、又精心篩選出來的。

    其中八個問題摩薩德已經知道了答案,隻是試探對方。

    所以要想愚弄特拉維夫是不可能的。

     另八個問題是關于正在發展中的事件,在事件有了結果時就可以鑒定答案的真實性。

    還有四個問題特拉維夫确實想知道答案,尤其是薩達姆·侯賽因本人的打算。

     “讓我們看看這個家夥的官位到底有多高。

    ”在閱讀那份問題清單時,科比·德洛爾說。

     最後摩薩德從特拉維夫大學阿拉伯語系召來了一位教授,請他把信件内容寫成阿拉伯文字。

    沙龍用阿拉伯語簽上了他的名字——大衛。

     信中還提到了一件事。

    大衛想給寫信人起一個代号,如果在巴格達的來信人不反對的話,叫他“耶利哥”不知他是否介意? 那封信從唯一一個設有以色列使館的阿拉伯國家的首都——開羅——寄出了。

     信寄出後,大衛·沙龍一邊繼續忙于自己的工作,一邊等待着。

    他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可思議。

    在伊拉克這樣的國家——一個由哈桑·拉曼尼那樣聰明的人管理着反間諜網——郵政信箱極為危險。

    “直接”書寫絕密情報也同樣危險,但顯然耶利哥根本不懂密信書寫。

    而且如果這種關系要發展下去的話,使用普通郵件也不是一個辦法。

    然而他認為,這事不大可能繼續發展下去。

     但是,事情有了下文。

    四個星期以後,耶利哥的複信到了羅馬,并被原封不動地裝進防爆盒内帶到了特拉維夫。

    開啟信封前仍采取了極為小心的防範措施——信封也許含有炸彈或塗有毒藥。

    科學家們最後宣稱不存在安全問題後,信封被開啟了。

     使他們大吃一驚的是,耶利哥的複信大有苗頭。

    摩薩德已知答案的八個問題答得完全正确。

    另八個問題——軍隊調防、官員提升、罷免、政府要員的出訪——要等事情發生後作核對。

    最後四個問題,特拉維夫既無從知曉也無法核對,但都回答得相當靠譜。

     大衛·沙龍很快寫了一封回信,信文的内容即使遭攔截也不緻造成安全問題:“親愛的叔叔,來信收到,非常感謝。

    很高興獲悉你現在很好,身體也很健康。

    你提出的幾件事需花時間,但一切都很順利,我還會寫信給你的。

    愛你的侄子,大衛。

    ” 在哈德爾·達夫納大廈内,認為耶利哥是個真心實意的投誠者的觀點開始占了上風。

    如果那樣的話,就應該馬上采取行動了。

    互相通信是一回事,操縱一名在殘忍的獨裁政權内的間諜是另一回事。

    再也不能以明明白白的書寫、公開郵寄到郵政信箱的方法進行通訊了。

    那隻能很快造成一場災難。

     摩薩德需要派一名外勤特工進入巴格達,住在那裡,使用一切技巧來操縱耶利哥——密信書寫、密碼、死信箱,以及其他不會遭到截擊的手段,把“産品”從巴格達弄到以色列。

     “我沒有那樣的人,”格桑重複說,“我不會派遣一名以色列卡查長期在巴格達執行危險任務。

    這需要外交官身份掩護,要不然任何人不能去。

    ” “好吧,沙米,”德洛爾說,“要外交掩護。

    讓我們看看誰合适。

    ” 執行敵對任務的間諜可能會被抓住、拷打、絞死。

    而外交掩護的意義在于,正式委派的外交官,即使是去巴格達,也能避免這種不愉快的遭遇——外交人員如果從事間諜活動被抓住,隻會被宣布為不受歡迎的人而遭驅逐。

    國際間這種事情一直是這樣處理。

     那年夏天,摩薩德的幾個主要部門簡直忙得發了狂,尤其是研究部。

    格桑早就告訴他們,他在巴格達的任何使館裡都沒有安插過間諜。

    因為這事,他的工作計劃全被打亂了。

    摩薩德開始去尋找合适的外交官。

     駐巴格達的每一個外國使館都被作了鑒定。

    以色列先從每一個國家的首都拿到他們駐巴格達的使館人員名單。

    沒人符合條件,沒人曾為摩薩德工作過而且可以重新起用。

    這些名單中甚至連一個沙燕都沒有。

     最後,一名職員出了一個主意:聯合國。

    這個世界性的組織在一九八八年時有一個機構駐在巴格達,即聯合國西亞經濟委員會。

     摩薩德在紐約的聯合國總部裡很活躍,于是拿到了一份職務清單。

    其中一人較适合:阿爾方索·本茨·蒙卡達,一位年輕的猶太裔智利外交官。

    他不是受過訓練的特工,但他是一名沙燕,因此可以推定他願意提供幫助。

     随着時間推移,耶利哥的答複一個一個地變成了事實。

    他說過要調防的部隊果然調防了,他預先告知的官員提升和罷免果然發生了。

     “要麼薩達姆本人導演了這出鬧劇,要麼耶利哥徹底背叛了他的祖國。

    ”科比·德洛爾這樣評價說。

     大衛·沙龍寄出了第三封信,也僞裝得很好。

    在寫第二封和第三封信時,已經不需要那位教授了。

    第三封信是寫給巴格達的一位客戶的,他訂購了一些精細瓷器和玻璃器皿。

    大衛在信中說,很明顯,稍微多一點耐心是必要的,這樣可安排好轉運,并可保證貨物不緻遭受意外災難。

     駐紮在南美洲的一名能說西班牙語的卡查立即被派到了聖地亞哥,并說服了本茨先生的父母,同意立即召喚他們的兒子請事假回來,理由是母親得了重病。

    父親打電話給在巴格達的兒子。

    焦急萬分的兒子申請了三個星期的事假,當即獲準并飛回了智利。

     他回家見到的不是患病的母親,而是整整一組摩薩德培訓官。

    他們懇請他同意他們的要求。

    他與父母親商量之後同意了。

    雖然全家從來沒有去過以色列,但對先輩的國土仍懷有強烈的感情。

     在聖地亞哥的另一名沙燕,二話不說就借出了他在首都郊外海濱一座有圍牆的花園别墅,訓練組去那裡開始了工作。

     訓練一個卡查,使他可以深入敵國操縱隐蔽的間諜,至少需要兩年時間。

    但訓練組隻有三周時間。

    他們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

    他們向這位三十歲的智利人傳授如何用基本密碼書寫密信,如何使用微型照相機和微縮膠卷。

    他們帶他到大街上,教他如何發現尾巴。

    他們警告他,千萬别去甩掉尾巴,除非是在絕對緊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