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王

關燈
下舵盤,“前進”号船頭指向了開闊的大海。

    他們馬上就遇到了印度洋的湧浪。

    穆加特羅伊德明白,膽小的人是不适合這種航程的,他希望自己不會丢臉。

     “嗯,穆加特羅伊德,你看到那些讨厭的珊瑚礁了吧?”希金斯說。

     基裡安微微一笑:“很刺激,是不是?要咖啡嗎?” “經曆了這種刺激,我想喝點酒。

    ”希金斯說。

     “我們全都準備了,”基裡安說,“這裡有白蘭地。

    ”他打開第二個保溫瓶。

     船工立即着手準備漁竿。

    他從船艙裡拿出四根用強化玻璃纖維制成的漁竿。

    漁竿長度約有八英尺,後部的兩英尺用軟木包着,以便握緊。

    每一根竿子上面都裝有一個碩大的繞線輪,附有八百碼尼龍絲線。

    漁竿的柄用實心黃銅制成,并開有槽口,以便與船上的插孔相吻合,防止轉動。

    他把每根漁竿都放進船上的插孔裡,用繩子和狗扣加以固定,以免掉到海裡去。

     一輪紅日在海上露出一個弧度,把陽光灑在波濤翻滾的海面上。

    沒多長時間,深色的海水就變成靛藍色,随着太陽冉冉升起,海水的顔色進一步變淡變綠。

     漁船縱橫颠簸,穆加特羅伊德努力穩住身體,一邊喝着咖啡,一邊饒有興緻地看着小男孩船工做準備工作。

    隻見他從一隻很大的漁具箱裡取出幾根長短不一的鋼絲當引線,又取出幾種不同的魚餌。

    有的看上去像是用柔軟的橡膠制作的小鱿魚,做成了鮮亮的粉色或綠色;另有一些紅色和白色的公雞羽毛,以及閃光的勺形或旋轉的魚餌,都設計成可在水中閃爍擺動,用以吸引捕食的魚;還有許多雪茄形的鉛墜,每一個上面都裝有一個夾子,可以固定在線上。

     男孩用克裡奧耳語問了爺爺一個問題,老人咕哝着作了回答。

    男孩選了兩條小鱿魚、一根羽毛和一隻勺形的魚餌。

    每一個魚餌上面都有一段十英寸長的鋼絲引線,下面做成一個或三個魚鈎。

    男孩把魚餌上的扣子搭在一條較長的引線上,另一端接在一條漁竿的線上,每一段也都裝上鉛墜,這樣魚餌就能正好在水面下遊動了。

     基裡安觀察着所用的魚餌。

    “那個旋轉的魚餌,”他說,“适合用來垂釣零散漫遊的梭魚,鱿魚和羽毛可以引來鲣魚、劍魚,甚至很大的金槍魚。

    ” 帕蒂安先生突然改變航向,他們抻着脖子想去看個究竟,可是前方的海面上并沒有什麼,過了一分鐘他們才弄清楚老人剛才看到了什麼。

    在遠處的海平線上,一群海鳥正在海上俯沖盤旋,遠遠看去隻是一些小小的斑點。

     “燕鷗,”基裡安說,“它們找到了大群的小魚,正在潛水捕捉。

    ” “我們是去那裡捕小魚嗎?”希金斯問道。

     “不,”基裡安說,“我們的目标不是小魚,它們是其他魚的食物。

    鳥為我們發來魚群的信号,而鲣魚和金槍魚都是捕食鲱魚的。

    ” 船老大轉過來對孫子點了點頭,男孩就把準備好的釣線投進尾波之中。

    釣線在水沫上激烈跳動,他拉開繞線輪上的一個銷子,繞線輪開始自由轉動起來,拖力把魚餌、鉛墜和引線遠遠地拉出去,直至完全消失在尾流之中。

    男孩繼續放線,一直放出去一百多碼他才滿意地收住線,再次鎖定繞線輪。

    漁竿的前端稍稍彎曲,線繃緊了,拖動着魚餌。

    在遠處的碧波裡,魚餌和魚鈎平穩地在海面下追逐,如同一條快速遊動的魚。

     船尾固定着兩根漁竿,一根在左,一根在右,另外兩根安插在後甲闆兩邊的插孔裡。

    它們的釣線分别夾在大衣鈎上,鈎子上拴有繩索,與舷外的支架相連。

    男孩把這兩根竿子的魚餌抛入海中,然後把大衣鈎拉到支架的頂端。

    舷外伸展的架子可以分開内外側的釣線并使兩者平行,如果有魚上鈎,它就會把線從鈎口裡拉出來,拉力會從繞線輪直接作用于竿子和魚。

     “你們有誰釣過魚嗎?”基裡安問道,穆加特羅伊德和希金斯都搖搖頭,“那我最好還是講一下魚咬鈎時的情形吧,到時候再講就太晚了,請過來看。

    ” 南非人坐在釣魚的那把椅子上,拿起一根漁竿。

    “魚咬鈎時,釣線會突然從繞線輪拉出,繞線輪在旋轉時會發出一種很尖銳的聲音,這個你們應該是知道的。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坐在這把椅子裡,讓·保羅或者我,就會把漁竿交給他,明白嗎?” 兩個英國人點頭答應。

     “現在,拿起這根竿子,把竿柄插在兩腿中間那個插座裡。

    然後扣上這個狗扣,它的系帶連在座椅的框架上。

    如果竿子脫手,我們也不至于會損失昂貴的漁竿和漁具了。

    現在看看這個東西……” 基裡安指向從繞線輪上突出的一個黃銅輪子。

    穆加特羅伊德和希金斯都點點頭。

     “這是一個滑動離合器,”基裡安說,“當設定承受比較輕的拉力時,比如五磅重量,在魚咬鈎時線就會自動放出,繞線輪會轉動,發出的咔嚓聲快得如同尖叫。

    在作收線準備時,動作要快,因為放出的釣線越長,你要把它收回來的時間也就越久。

    你可以這樣慢慢向前轉動離合控制器,其作用是使繞線輪收緊,直到釣線不再放出。

    這時,咬鈎的魚就會被船拖着走,而不是拉出更長的線。

     “然後你就收線,把魚拉近。

    左手握住這裡的軟木柄,往裡面收線。

    如果真是一條大魚,用雙手握緊,用力向後拉,直至漁竿豎立起來。

    然後右手馬上抓住繞線輪繼續收線,同時在船尾把漁竿朝下放。

    這樣,收線時就容易了。

    再練習一次,雙手握緊,向後拉竿,一邊收進釣線,一邊朝船尾下放漁竿。

    最終你會驚喜地看到,你的獵物在船尾的泡沫中出現。

    然後,那個男孩會叉住魚,把它弄到船上來。

    ” “滑動離合器和繞線輪銅殼上的那些标志是什麼意思?”希金斯問道。

     “它們标明釣線的最大拉力限度,”基裡安說,“這些釣線的拉力限度是一百三十磅,濕線拉力要減去百分之十。

    為安全起見,繞線輪做上了标記,以便在這些标記相互對應時,也就是在釣線另一端的拉力達到一百磅的時候,滑動離合器将隻會放出釣線。

    但要長時間地拖住一百磅的物體,别說把它拖過來,即使一直拖着,人的胳膊也會受不了的。

    因此,我們就不考慮這個問題了。

    ” “但是,如果我們真的釣到了大魚呢?”希金斯堅持這樣問下去。

     “那樣的話,”基裡安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魚拖累,把它拖垮。

    這會是一場拼搏和較量。

    你隻有讓它拖走線,把線收進來,再讓它頂着壓力拖走線,再收線,就這樣反複放線和收線,直到魚筋疲力盡再也不能拖線為止。

    但如果真的遇上一條大魚,我們還是有辦法對付它的。

    ”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前進号”在三十分鐘内駛過三海裡,進入了上下翻飛的燕鷗群中。

    帕蒂安先生減小油門,漁船開始在他們身下看不見的魚群上方巡航。

    小鳥不知疲倦地翩翩起舞,在離海面二十英尺的低空盤旋,頭朝下,雙翅平直,直到它們銳利的眼睛發現洶湧浪峰上的某個亮點,然後它們就會降下來,翅膀後縮,尖尖的喙朝下,一頭紮進湧浪裡。

     須臾間,一隻鳥就從水中出來,嘴裡銜着一條拼命掙紮的銀色小魚,它随即把這魚吞進自己細細的咽喉裡。

    它們就是這樣,生命不息,捕食不止。

     “我說,穆加特羅伊德,”希金斯說,“我們最好确定一下誰先釣第一條魚,我們抛錢币來決定吧。

    ” 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枚毛裡求斯的盧比硬币。

    他們分别擲了一下,結果希金斯赢了。

    不一會兒,内側的一根漁竿被猛烈地拉彎,釣線咝咝響着放了出去。

    繞線輪轉動起來,先是發出嗚嗚聲,然後是吱吱的尖叫聲。

     “我的。

    ”希金斯歡快地喊道,随之跳進轉椅裡。

    讓·保羅把漁竿遞給了他。

    繞線輪還在轉動出線,但這會兒慢了下來。

    希金斯把竿柄朝下插進插口裡,扣上狗扣和繩索,開始關上滑動離合器,幾乎是同時,出線停止了。

    漁竿的尖梢彎曲着。

    希金斯左手握竿,右手去收線。

    竿子更彎了,但收線在繼續。

     “我感覺到它在拖線。

    ”希金斯喘着粗氣說。

    他繼續收線,這時候,釣線收進來時已經沒有拖力了,讓·保羅在船尾探出身,用手捏住釣線,把一條僵硬的銀色海魚扔到船上。

     “鲣魚,大概有四磅重。

    ”基裡安說。

     小男孩船工拿起一把鋼絲鉗子,把魚鈎從鲣魚嘴裡摘了下來。

    穆加特羅伊德看到那條魚銀白的肚子上長着和鲭魚類似的藍黑色條紋。

    希金斯有些失望。

    大群的燕鷗在船尾俯沖,它們現在已經穿過了鲱魚群。

    這時剛過八點鐘,漁船的甲闆上暖洋洋的,令人感到舒适。

    帕蒂安先生以一個舒緩的弧度把“前進”号調轉回來,朝着魚群及标志着它們的位置,正在俯沖的燕鷗駛過去,他的孫子則把魚鈎和魚餌重新抛入海中,開始下一輪。

     “或許我們可以用它來做晚餐的菜肴。

    ”希金斯說。

    基裡安遺憾地搖了搖頭。

     “鲣魚是作魚餌用的,當地人隻用它做湯,但味道不怎麼樣。

    ”他說。

     他們在魚群上方開始第二輪垂釣。

    魚兒第二次咬鈎了。

    穆加特羅伊德拿起漁竿,感到一陣驚喜。

    這可是他第一次出海釣魚,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當他握住軟木柄時,能夠感覺到釣線下方兩百英尺處魚兒的震顫,仿佛它就在他身邊。

    他慢慢向前轉動離合器,最後,松出的釣線靜止了,漁竿的尖梢朝海面彎曲。

    他左臂肌肉使力,驚奇地感受到回拖所需要的力度。

     他繃緊左臂的肌肉,右手去轉動繞線輪。

    繞線輪轉動起來了,但他要用上前臂的全力。

    另一端的拖力大得讓他吃驚。

    也許是一條大魚,他心裡想,甚至是一條巨型魚。

    這真令人激動。

    他不清楚在尾流下面的海水裡掙紮的是一條多大的魚。

    如果不是什麼大家夥,隻是希金斯釣到的那樣的小魚,那可就見鬼了。

    他繼續慢慢轉動繞線輪,感覺胸口都在絞痛。

    當那條魚離船邊隻有二十碼時,它似乎不再掙紮了,釣線很容易就收了進來。

    他以為魚兒已經脫鈎了,但其實它還在那裡。

    接近船尾時,它拼命掙紮了一下,然後就停止了。

    讓·保羅用漁叉把它叉上船。

    又是一條鲣魚,但更大一些,約有十磅。

     “很不錯。

    ”希金斯激動地說。

    穆加特羅伊德點點頭,露出了微笑——回到龐德斯恩德那邊就有故事可講了。

    在上面駕駛台把持舵盤的老人帕蒂安,看到幾英裡外的一片深藍色海水,就調整航向朝那裡駛去。

    老人看着孫子從鲣魚嘴裡摘下魚鈎,對這個孩子咕哝了一句話。

    男孩解下引線和魚餌,把它們放回漁具箱裡。

    他把漁竿安放在插孔上,線頭上那隻小小的鋼制龍蝦扣在自由地晃動着。

    然後,他走過去接過舵輪。

    爺爺對他說了些什麼,指向擋風玻璃的前面。

    男孩點了點頭。

     “我們不用那根漁竿了嗎?”希金斯問道。

     “帕蒂安先生一定另有主意,”基裡安說,“就看他的吧,他心裡有數。

    ” 老人輕松地下到颠簸不定的甲闆上,走到他們站立的地方,一聲不響地盤腿坐到排水口旁邊,選了那條小的鲣魚,開始把它制作成魚餌。

    這條小魚死後就像一塊木頭一般僵硬地躺着,彎月形的尾鳍上翹,嘴半張,小小的黑眼睛一片空洞。

     帕蒂安先生從漁具箱中取出一個單倒刺的大魚鈎,鈎杆上連接着一條二十英寸長的鋼絲和一條十二英寸像織針那樣的尖頭鋼條。

    他把鋼條的尖頭插進鲣魚的肛門,直至帶血的尖頭從魚嘴伸出。

    在鋼條的另一端,他接上一根鋼絲引線,用鉗子把鋼針連同引線一起穿過魚腹拔出來,讓引線就露在魚嘴外面。

     老人把鈎柄塞進魚肚子深處,這樣留在魚餌外面的就隻有魚鈎的彎頭和鋒利的倒鈎了。

    這部分在鲣魚的尾部僵硬地朝下凸出,鈎尖向前。

    他把引線的其餘部分從魚嘴裡拉出繃緊了。

     他取出一支更小的鋼針,差不多隻有婦女用來織補襪子的針那麼大,穿上一條一碼長的雙股棉線。

    死鲣魚的單條背鳍和兩條腹鳍都平垂着。

    老人把棉線從背鳍的主脊中穿過,拍打了幾下,然後把鋼針從魚頭後面的肌肉部位穿過去。

    他把棉線抽緊後,魚的背鳍豎了起來,這是一排能在水中保持穩定的脊刺和膜皮。

    他用同樣的方法讓兩條腹鳍也伸直了,最後老人把魚嘴縫合起來,針腳細密勻稱。

     完成這一番制作後,那鲣魚看上去就像活的一般。

    它身上三片魚鳍的伸展角度完全對稱,能防止翻滾或旋轉。

    垂直的尾巴在快速前進時能保持方向,緊閉的嘴巴能避免産生水流和水泡。

    隻有從抿緊的雙唇裡伸出來的鋼絲和懸垂在尾部的魚鈎,才顯露出這是一個誘餌的真相。

    最後,老漁民把從鲣魚嘴裡伸出來的一段引線與從漁竿尖端垂下的引線,用一隻小小的龍蝦扣連了起來,這才把這個新魚餌投向大海。

    鲣魚兩眼圓睜,在尾波上跳了兩下,就被鉛墜拖了下去,開始它在水下的最後一次航程。

    他讓它拖出去兩百英尺長的釣線,尾随着其他魚餌,然後他把漁竿重新固定好,回到舵手的位子上。

    他們身邊的海水已經從藍灰色變成明亮的藍綠色。

     十分鐘後,希金斯的機會來了,魚又咬鈎了,這次咬到的是旋轉的魚餌。

    他用力拖住,足足用了十分鐘的時間繞線才把魚拖過來。

    不管被他鈎住的是一條什麼魚,反正它一直拼命掙紮。

    大家從它拖拽的勁頭來看,都以為是一條較大的金槍魚,可是拉上船來時,卻是一條一碼長的又瘦又長的魚,身體前段和魚鳍呈金黃色。

     “劍魚,”基裡安說,“幹得不錯。

    這些家夥很會拼命,吃起來味道很好的。

    我們請聖詹冉賓館的廚師把它烹調一下當晚餐吧。

    ” 希金斯興奮得滿面紅光。

    “我感覺好像是拖住一輛失控的卡車。

    ”他喘着粗氣說。

     男孩重新調整好魚餌,又把它投入到尾流之中。

     此刻海面洶湧起來,波濤一浪高過一浪。

    穆加特羅伊德抓住甲闆前部木遮篷的一根柱子,以便看得清楚一些。

    在翻滾的海浪中,“前進”号在劇烈颠簸。

    在浪谷裡,他們看到四面八方全是巨大的水牆,奔騰的浪濤在陽光的照耀下隐藏着可怕的能量。

    在浪峰上,他們看到幾海裡遠處一排排海浪翻滾着白色的浪花,西邊的海平線上則是毛裡求斯島模糊的輪廓。

     巨浪從東方滾滾而來,一波接着一波,就像一隊隊高大的綠色衛兵在朝海島不停地前進,隻有在碰到礁石時被擊得粉碎,發出雷鳴般的響聲。

    他為自己沒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