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歌中的民族靈魂——讀《黃河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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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部輕易得來的書,而是作家李準嘔心瀝血之作。
它脫胎于電影《大河奔流》,卻又是獨立的藝術創造。
全書五十五萬字,原來分為上下兩卷。
1979年出版上卷,而下卷直到1984年才和讀者見面。
其間曆時七八年,先後大改兩次,最後合為一卷。
即使不算長期醞釀琢磨的歲月,僅寫作時間,也足可看出作家的慘淡經營了。
不過,要是你細讀了作品,你就會從心裡說,作家的辛苦是值得的。
中國文壇給予這部作品以最高榮譽和極高的估價,是應當的。
史詩式的作品 在本世紀三十年代,在黃河中下遊變界的中原地帶,發生了一樁中外震驚的大事:蔣介石以阻擋氣勢洶洶的日本侵略軍的進攻為理由,演出了一幕“以水代兵”的慘劇,炸開黃河花園口,緻使黃水泛濫,中原腹地河南、安徽、江蘇四十餘縣淪為澤國泛區,百萬人死亡,千餘萬人流離失所,四出逃難,生靈塗炭,釀成了曆史上罕見的一場浩劫。
這是一幅巨型的驚心動魄的流民畫卷,一部中原人民的苦難曆史.一曲中華民族的大悲歌。
作家李準敏銳地意識到,曆史提供了這一史詩題材,它為作家的大筆縱橫馳騁回環往複準備了極其廣闊的藝術空間。
他說:“中國曆史上有很多‘流民圖’,但規模最大、曆史最長的恐怕要數這一次。
中國曆史上也有很多大遷徙,但人數最多、區域最廣的,也要算這一次。
”黃泛區人民的苦難史是舊中國人民苦難曆史的典型縮影,是曆史最慘烈的一部分;不僅如此,在這種曆史大災難大動亂中數以千百萬計的黃泛區人民的大遷徙,本身又是史詩性的。
黃泛區人民以自己的堅韌、智慧和血肉譜寫了一曲悲壯的可歌可泣的生命之歌。
這曲歌,既是黃泛區難民的,也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既是特定時代特定背景下的,也是整個曆史的。
李準深刻地領悟和把握了這個史詩性題材所包含的複雜豐富的内涵,機智地利用了這場大浩劫、大遷徙所涉及的十分廣闊的地域空間和多種多樣的人物,構築了一部長篇巨制的宏偉格局和結構框架:以蔣介石炸開花園口為開端,以黃泛區難民的流浪遷徙為線索,從縱的時間角度以編年史的寫法寫了難民“八年離亂”期間連續遭受的水、旱、蝗三大浩劫的苦難生活史,從橫的角度像全景電影似的,鏡頭由花園口邊的豫東難民,順着隴海鐵路沿線,從豫東到豫西,從洛陽到西安又到鹹陽寶雞,從鄉村推向小鎮,從小鎮推向城市,從一個城市推向另一個城市,從一個家庭轉向另一家庭。
在農家茅屋,亂葬崗上,城市街頭,黃土路邊,破廟土窯之中,車站碼頭之旁,難民的足迹、汗水和血淚,躊躇于抛灑于數十萬平方公裡的苦難大地。
這是一幅巨型流民圖。
《黃河東流去》所展示的一個又一個催人淚下而又令人義憤填膺的篇章,對于人們認識那個令人詛咒的時代和了解特定地域人民生活的真相,具有不可磨滅的認識價值,甚至可以說,它在一定程度上藝術地反映了苦難深重的舊中國的面貌。
作品以文學的形式對這段曆史鑄成了鐵案,作家所具有的史家識見和風骨,顯示了現實主義所能達到的當代水準。
在中國近現代史上,黃河流域中原農民(包括晉冀魯豫等省農民)為了生存,常常迫不得已闖關東,走西口,這在解放後多少年流行的憶苦訴苦、寫家史村史活動中曾經有過大量的口頭與文字材料,但在文學作品中,除了《紅旗譜》曾經虛寫過闖關東,鮑昌寫過六十年代的“盲流”,其他直接描寫獲得成功的藝術作品并不多。
表現中原特别是河南人民的曆史和命運,姚雪垠早年有此雄心,他“想從縱的方面觀察和研究現實,而且總希望以比較熟悉的河南社會為背景寫一部長篇小說,縱深地反映生活”,但由于種種原因,留下了“深深遺憾”。
農民作家馮金堂寫出了《黃水傳》,但囿于眼界和藝術功力,未能達到理想的水平。
比較起來,應當說,《黃河東流去》在這方面獨具開創意義。
甚至還可以說,作家李準還有一層更高遠的眼光。
在當今世界上,難民問題是個十分突出的問題。
黃泛區難民的經曆和苦難遭遇與任何國度和地區的難民比較起來,都可以說是“慘絕人寰”的。
在這種意義上,中國黃泛區難民生活的史與詩在世界範圍内也是獨具特色的。
他們的獨特遭遇和在非人境遇下所體驗到的、所表現出來的人的情緒、情感、心理狀态、精神境界以及人際、人天關系狀況,具有某種人類學價值。
李準稱自己的小說為“難民”小說。
這表明作家在思考難民問題時所具有的人類意識,在思考曆史題材時所具有的現代服光,和在思考中國問題時所具有的世界視角。
中原農民的群像 在《黃河東流去》這幅宏偉的曆史畫卷中,處在中心地位,最引人注目的是塑造了中原農民的群像,甚至也可以說,是塑造了地道的中國農民的形象。
在《黃河東流去》中,沒有一個貫穿性的英雄人物矗立在讀者面前,小說着力的是農民群像,三四十個具有不同性别、不同年齡、不同特長、不同個性特征的農民組成了一個形象序列。
小說在人物塑造上讓真正的生活說話,追求自然的感情流露和無矯飾地描寫“天籁”,進入了相當自由的創造境界。
這就使《黃河東流去》的人物,既有生活中的固有本色,又組成了具有更大概括意義的群體性格。
這是說,既寫出了具有豐富性、複雜性的生活所造就的人物的獨特個性;又寫出在共同的地域環境、生活條件和精神氣候下形成的具有某種共同特征的群體性格。
繪制人物群像的長卷,作者着力的,仍然是為當代文學畫廊增添新的典型。
李麥是特具魅力的一個。
盡管小說中的李麥,沒有電影《大河奔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