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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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小屁孩嗎?”尤斯塔斯不屑一顧地問,“當然不會。

    老天爺,這幢房子真是憋死人了。

    媽媽總是往返于這裡和倫敦,威脅聽話的編劇們替她改寫劇本,一天到晚就愛無事生非。

    爸爸總是悶頭讀書,有時你跟他說話他也聽不進。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碰上如此另類的父母。

    還有那個親熱得讓你毛骨悚然的羅傑叔叔。

    克萊門絲嬸嬸倒沒什麼,隻是有時候會讓人覺得怪裡怪氣的。

    艾迪絲姨婆還不錯,可是她太老了。

    索菲娅姐姐回來以後家裡的氣氛好了許多——盡管她有時非常嚴厲。

    總之這個家的氣氛怪怪的,你沒這樣覺得嗎?有個年輕得足以當你姐姐或姨媽的繼祖母。

    這一點幾乎能讓人完全崩潰。

    ” 我非常理解他的這種感受。

    我依稀記得自己在他這個年齡同樣非常敏感,對自己或近親的異常行為都深惡痛絕。

     “你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問,“你喜歡他嗎?” 尤斯塔斯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的神情。

     “他是個與社會格格不入的人。

    ”他說。

     “怎麼格格不入了?” “他滿腦子隻想賺錢。

    勞倫斯說這樣是不對的。

    另外爺爺還是個徹底的個人主義者。

    這樣的人必須及時鏟除,我說得對嗎?” “這下你稱心如意了吧,”我殘忍地說,“他終于死了。

    ” “确實不壞,”尤斯塔斯說,“我不是冷酷無情,但他那個年紀确實難以繼續享受生活了。

    ” “你爺爺已經不能繼續享受生活了嗎?” “當然不能。

    無論怎麼說,他都該死了。

    他——” 勞倫斯·布朗回到學習室,尤斯塔斯立刻中斷了談話。

     勞倫斯開始動手找書,但我覺得他一直在用眼角的餘光看着我。

     接着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 “尤斯塔斯,十一點前請準時回來。

    過去幾天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了。

    ” “好的,先生。

    ” 尤斯塔斯吹着口哨,懶洋洋地出了門。

     勞倫斯·布朗飛速看了我一眼,用舌頭舔了兩三下嘴唇。

    他到學習室的目的顯然是為了和我交談。

     在漫無目的地翻動了一些書、假裝要找的書沒有找到以後,勞倫斯終于開口說話了: “進展得怎麼樣了?”他問。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問警方的進展怎麼樣了。

    ” 他抽了抽鼻子。

    看來魚上鈎了。

     “我不在他們的核心圈子以内。

    ”我告訴他。

     “你爸爸不是局長助理嗎?我還以為他什麼都知道呢!” “他的确是局長助理,”我說,“但辦案機密是洩露不得的。

    ” 我故意擺出一副炫耀的口吻。

     “這麼說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們是否會——”他的聲音漸漸變小了,“他們會抓人嗎?” “至少現在還不會抓。

    至于将來會發生什麼,那我就不知道了。

    ” 讓他們開口說話,塔弗納總督察這樣說過,讓他們驚慌失措。

    這不,勞倫斯·布朗已經驚慌失措了。

     他開始以緊張的語速高談闊論起來。

     “你不知道……那種壓力……你不了解——我是想說……他們一直在提問題……提那些跟案子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的問題……” 他中斷了談話。

    我耐心等待着。

    既然他想說,那就讓他盡管說吧。

     “總督察做那個惡劣暗示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場?我是說他暗示我和利奧尼迪斯夫人……太可惡了。

    這使人感到特别無助。

    我沒有能力阻止别人這麼想!這完全是莫須有的事情。

    隻是因為——隻是因為她比——她比她丈夫小很多。

    人們的想法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我覺得——我不禁覺得這是個陰謀。

    ” “陰謀嗎?這種想法倒挺有趣的。

    ” 這種想法的确有趣,卻讓他煩惱不已。

     “他們一家,我是說利奧尼迪斯一家人,他們一點兒都沒有同情心。

    他們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覺得他們一直很輕視我。

    ” 他的雙手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就是因為他們有錢有權力,因此才看不起我。

    我算什麼?我隻是他們家孩子的家庭教師。

    隻是個講良心的反戰者而已。

    我的反戰是出自良心的,真的是出自良心的。

    ” 我什麼話都沒接。

     “好吧,”他徹底爆發了,“我有什麼好怕的呢?我怕把事情弄糟嗎?我怕該按扳機的時候卻不能按——無法讓自己按下扳機。

    你怎麼知道要殺的是個納粹呢?你殺的可能是個毫無政治傾向、隻是為了響應政府的号召參軍服役的鄉下男孩而已。

    我覺得戰争是錯誤的,你明白嗎?我覺得戰争從根本上是錯誤的。

    ” 我仍然沒有說話。

    我覺得沉默比争論或者附和所起的作用要好得多。

    勞倫斯·布朗正在盡量說服自己,恰好可以利用這個過程好好觀察一下他的本質。

     “你對利奧尼迪斯太太有何看法?”我問。

     他的臉紅了。

    他不再畏縮,而比較像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