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莉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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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或科學的早熟向往,有先見的社會,一向持護,而非扼害。

    李國華固然是變态地使用文學,品味也堪憂,但對文學的依附俨然更是血腥嗜欲這一層,也隐含精神暴力。

    ——這病竈是社會性的。

    思琪自省,謂自己有對語言“最下等的迷戀”。

    語涉自辱,卻也是意識萌生。

    思琪并未從關系中出走,但此節仍為曙光。

    伊紋說思琪“愛失禁”,也頗值思索。

    失禁溯其源,與肉體關系密切。

    失禁一般是肛門括約肌失靈,人不能以己力控制肉體,也是肉體更占上風的回返。

    思琪的家庭,對性不單貶抑,甚至嚴重到不認存在。

    小孩的範型近乎“幹淨機器人”。

    強暴在此發生,女童身體形象看似被高擡聚焦,強暴褒揚的更是非肉身存有,除了暴力,可說也是對肉身存有的二次否定。

    邏輯推到極端,去性化規訓子女的家庭,與“奪處為快”的誘奸,看似分庭抗禮,實則一體兩面。

    作者沒有采取統整性的态度,反而以文學的層次與緻密,保留人物自成一格、溢出常規的語言質素——有時任其乖張,有時忠于誤用。

    這是小說書寫難度最高,也最挑戰讀者的風格手法。

     思琪回溯自己誤信李國華時說:“……不知道,反正我們相信一個可以整篇地背《長恨歌》的人。

    ”對文學略知一二者,對這浪漫幼稚的高亢,必不陌生。

    然而,這隻表示少女世故幾無、被反智青春文學所誤、還在“以淺薄為高尚”嗎?起句為“漢皇重色思傾國”的《長恨歌》出現,原因應不限于其為名篇。

    能對君王說不者寡,楊貴妃的“高升”,與女性權益更不相關。

    妃與王的愛情理想,除非如李國華之流關門做皇帝,背着一個社會以兒童為禁脔。

    此詩有四段,次段中“愛情女王”楊貴妃即慘死,是歌詠或諷刺,也不無暧眛。

    思琪是囫囵吞棗詞句之美?還是在有能力做古典新诠前就已早夭成祭品?小說若幹典故嵌入,未必是賣弄詞章,它還有如寫實的文件大展,清點一時一地少女所擁有的文化(反)資源,有多少是精神先武裝?多少是思想預繳械?“對文學的追尋同樣也是逃入監禁狀态的一種劃地自限”(〈後記〉〔一九九三年〕,收于《最藍的眼睛》〔初版一九七〇年,新版一九九三年〕,曾珍珍譯,台灣商務,二〇〇七年。

    )——甯喬艾玲在分析文藝少女時,一度直指要害。

    思琪怡婷會在成人指揮下分湯圓給遊民,鄰居也相互拜訪,似乎不全适用社會學中缺乏聯結的說法。

    然而,針對性别的監禁,必須從思維的空洞封閉這個角度來看。

     小說中的張太太,引出“嫁女兒”一線,似與誘奸無涉。

    但她不願女兒嫁打人的錢一維,還介紹伊紋嫁錢家——此人麻木,與幫李國華牽線奸污學生的蔡良,可有一比。

    少女距婚姻預備軍尚遠,但“不嫁不行”的意識型态已罩頂。

    “必嫁”會帶動各種性别壓迫,鄰居“守望相助”之“助”,更近“助纣為虐”。

    少女“從封閉到文學,從文學再到被文學化身以誘奸型态囚禁”的連綴,最早的封閉線索較少,但還是有。

    失樂園篇開篇寫住七樓,下接“跳下去”如何又如何——這是封閉創痛。

     最後,盡管“既難且虐”,小說仍能以極度自然的方式碰撞讀者内心柔軟處。

    幾次讀到“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亞擦眼淚……”處,我必落淚。

    難言的神祕,在創作事上,都說是“祖師爺爺奶奶賞飯吃”。

    這是難得的誠摯之味。

     雖偶有造句過多、工筆太力之病,《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仍具足了擲地有聲的雛鳳挺拔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