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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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處走動,她用方言形容說,我們去認識一下你的血親。

    她開着那輛綠色的菲亞特500,先去了安娜姑姑居住的卡沃内區,然後到了尼古拉叔叔生活的坎皮·弗萊格裡伊區,最後去了羅塞塔姑姑居住的波佐利區。

     我發現,我幾乎不記得這些親戚,甚至都不知道他們的名字。

    我努力掩飾這一點,但維多利亞姑姑還是察覺到了,她開始說我父親的壞話,說他剝奪了這些親人對我的愛。

    他們雖然沒有怎麼上過學,也不能言善辯,可他們心地很善良。

    她說到心地善良的時候,揮動着一隻關節粗大的手,拍打着她豐滿的胸脯。

    就是在那種情況下,她開始建議我“你仔細看看,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再仔細觀察你父母親又是什麼樣的人,然後告訴我有什麼差别”。

    她非常強調“觀察”這個詞。

    她說我像是戴着眼罩的馬一樣,什麼都看不到,對那些讓人不安的事視而不見。

    你好好觀察!要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她不停地提醒我。

     事實上,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我見到的那些親戚,他們的孩子有些比我大一些,有的和我同齡,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新奇的發現。

    維多利亞沒事先告訴他們,就把我帶到他們家裡,叔叔和兩個姑姑,還有那些兄弟姐妹都熱情地歡迎了我,好像他們對我很熟悉,好像這些年他們一直滿懷期待地等待我的到來。

    他們住的房子狹小而昏暗,家裡的擺設,按照我接受的教育标準來看,不是俗不可耐,就是很粗糙。

    除了安娜姑姑家裡有一些偵探小說,其他人家裡完全看不到書的影子。

    他們全都用夾雜着方言的意大利語熱情地和我交談,我也努力和他們一樣,至少我沒說一口純正的意大利語,而是故意加上一點那不勒斯口音。

    沒人提到我父親,沒人問他最近怎麼樣,也沒人讓我向他問好,他們對我父親的敵意顯而易見,但他們想盡辦法想讓我明白,他們對我沒有任何成見。

    他們像維多利亞姑姑一樣,叫我“賈妮”,我父母從來沒這樣叫過我。

    我喜歡我見到的所有人,我從來沒有像那時那麼享受親情。

    我在他們中間很自在,也很招人喜歡,我開始想:維多利亞對我的昵稱——賈妮,這名字讓我的身體裡出現了另一個女孩,她更讨人喜歡,或者說,她至少和我父母、安吉拉、伊達和同學所熟知的喬瓦娜不同,這真是太神奇了。

    對我來說,這是很幸福的時刻,我想,對于維多利亞姑姑也一樣,因為帶我拜訪親戚的過程中,她沒有表現出自己霸道的一面,她态度一直很和善。

    尤其是,我發現她的哥哥嫂子、妹妹妹夫,以及他們的孩子都對她很溫柔,就像在對待一個讓人愛憐的人。

    尤其是尼古拉叔叔,他對維多利亞姑姑格外好,他記得她喜歡草莓味的冰淇淋,而且知道我也喜歡這個口味,就馬上打發其中一個孩子去買來給大家吃。

    我們離開時,他親吻了我的額頭,對我說: “還好你一點兒也不像你父親。

    ” 我越來越擅長對父母隐瞞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更确切地說,我不斷提高說謊的技巧,但同時也說了一些真話。

    當然,撒謊時我心裡并不是很輕松,而是很痛苦。

    在家裡,我聽到他們在房間裡走動,那是我喜歡的方式。

    我們一起吃早飯、午飯和晚飯時,我對他們的愛就占了上風,我差點兒要喊出來:爸爸,媽媽,你們說得對,維多利亞恨你們,她報複心很強,想把我從你們身邊奪走,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傷害你們,你們要阻止我,不要讓我和她見面了!可是他們總是用極力克制的語調,說着那些無懈可擊的句子,好像真的每一個字下面都掩蓋着他們不想對我說的話,那些更真實的話。

    我偷偷給維多利亞姑姑打電話,和她約好見面的時間。

     隻有我母親會小心翼翼打探我的事。

     “你們去哪裡了?” “去了尼古拉叔叔家,他向你們問好。

    ” “你覺得他怎麼樣啊?” “有點蠢。

    ” “不能這樣說自己的叔叔。

    ” “他總是無緣無故大笑。

    ” “是的,我記得他有時會這樣。

    ” “他一點都不像我爸爸。

    ” “的确不像。

    ” 很快,我有了另一場很重要的會面,依然是沒有事先打招呼,姑姑直接帶我去了瑪格麗塔家,她家離姑姑家不遠。

    那片城區讓我回想起了童年時期的焦慮:脫落的牆皮、藍灰或淡黃色的樓房、空蕩蕩的低矮建築,追着姑姑的菲亞特500狂吠的惡犬和煤氣的味道都讓我感到不安。

    維多利亞姑姑停好車,直接朝一個寬敞的院子走去,周圍是幾棟淺藍色的樓房,她從一扇小門進去,踏上樓梯時,她才回過頭對我說,恩佐的妻子和孩子住在這裡。

     我們來到四樓,維多利亞沒有按門鈴,而是用鑰匙打開了門,這是第一件讓我意外的事。

    她大聲說:“我們來了!”這時傳來一聲用方言喊出來的熱情歡呼:“啊!我真是太高興啦!”緊接着出來一個矮個子女人,臉圓圓的,穿着一身黑衣服,面容姣好,一雙藍色的眼睛鑲嵌在一張紅撲撲的臉上。

    她招呼我們坐在一間昏暗的廚房裡,介紹她的幾個孩子給我認識,兩個男孩托尼諾和庫拉多,都二十歲出頭,還有一個女孩,叫朱莉安娜,大概十八歲。

    女孩身材高挑,一頭棕色的頭發,畫着很濃的眼妝,長得很漂亮,她母親年輕時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托尼諾是老大,長得很帥氣,渾身散發着力量,但我感覺他很害羞,僅僅和我握一下手,他的臉就紅了,他一直沒怎麼跟我說話。

    唯一外向的是庫拉多,他和我在墓地的照片上看到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卷曲的頭發、窄額頭、明亮的眼睛和同樣的微笑。

    我在廚房牆上看到恩佐穿着警服的照片,身側别着手槍,這張照片比墓地裡的大很多,鑲着很華麗的相框,照片前還燃着一支紅蠟燭。

    我發現這個男人上身長,腿短。

    他們的小兒子就像是恩佐的翻版,再現了他的音容笑貌。

    庫拉多用一種很穩重、又很有感染力的語氣對我說了很多恭維話,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但我很享受,我很高興自己受到這種特别的關注。

    但瑪格麗塔覺得他很無禮,忍不住說了幾次:“庫拉,你太沒規矩了,放過小姑娘吧。

    ”她用方言命令庫拉多閉嘴,他不說話了,用亮閃閃的眼睛盯着我。

    瑪格麗塔往我手裡塞糖果時,身材豐滿、漂亮的朱莉安娜對我說了很多親昵的話,她笑盈盈的,聲音也很清脆。

    托尼諾雖然沒說話,但他也默默地關注着我。

     在我們拜訪的過程中,瑪格麗塔和維多利亞的目光時不時會投向相框裡的男人。

    她們會頻繁提到他,大部分都是這樣的話:如果他還在,不知道會有多開心,不知道會有多生氣,不知道會有多歡喜。

    或許,在過去将近二十年裡,她們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兩個女人就是這樣回憶同一個男人。

    我看着她們,研究她們。

    我想象瑪格麗塔年輕時,相貌和朱莉安娜一樣,恩佐和庫拉多差不多,維多利亞和我很像。

    而我父親,是的,也包括我父親,他還是鎖在金屬盒子裡的那張照片上的模樣,照片背景裡有一個“店”字。

    可以肯定的是,在當時那條街上,一定有一家甜品店、一家熟食店或裁縫店,具體不知是什麼店,他們從這家店鋪前來來回回,甚至還在店鋪前攝影留念。

    拍照時,可能年輕又富有心機的維多利亞還沒從溫柔美麗的瑪格麗塔手中搶走恩佐——那個長着虎牙的男人。

    也可能照片是戀情發生之後拍的,恩佐和維多利亞開始地下戀情,但照片不是我父親告了密之後拍的,因為後來隻有痛苦和憤怒。

    但此一次彼一時,如今我姑姑和瑪格麗塔心平氣和,然而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照片中的那個男人也會緊緊抓住瑪格麗塔的屁股,姑姑把他據為己有的那段時間,他也用同樣靈巧的方式,緊緊抓住過姑姑的屁股。

    這種想法讓我羞紅了臉,這時庫拉多說:“你一定正在想什麼好事兒。

    ”我幾乎是大喊着說:“沒有!”但我繼續想入非非,無法把那個景象從眼前抹去。

    在那間昏暗的廚房裡,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多少次談論過她們共享的男人,她們會細枝末節地講述這個男人做過的事、說過的話。

    那一定是愛恨交織的時刻,在找到某種心理平衡之前,她們一定是掙紮了很久。

     她們共同撫養孩子這件事,開始不可能一帆風順,或許現在也沒那麼祥和。

    我很快就發現了至少三個問題:首先,維多利亞最喜歡的是庫拉多,其他兩個人對此很不滿;其次,瑪格麗塔有些害怕我姑姑,說話時會偷偷用眼睛瞟她,看看她是否贊同自己的話,如果她不贊同,瑪格麗塔就會把剛說過的話收回去;最後,三個孩子都很愛母親,他們有時會護着她,以免她受維多利亞的欺負,但他們同時對我姑姑又懷有敬畏。

    他們很尊重姑姑,仿佛她是他們生命的保護神,但同時也害怕她。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提到了托尼諾的朋友羅伯特。

    姑姑和瑪格麗塔一家的關系在我眼前頓時明了起來了。

    這個羅伯特在帕斯科内長大,十五歲時全家搬去了米蘭,那天晚上,這男孩就要回來了,托尼諾想讓他來家裡睡覺。

    瑪格麗塔為此大動肝火: “你是怎麼想的,你想讓他睡在哪裡?” “我不能拒絕他。

    ” “為什麼?你有這個義務嗎?他幫過你什麼?” “什麼也沒幫過。

    ” “那不得了!” 他們争執了一會兒,朱莉安娜和托尼諾站在一邊,庫拉多和他們的母親站在一邊。

    我看出來了,所有人都從小就認識那個男孩,他是托尼諾的同學。

    朱莉安娜滿懷熱情地強調說,他是一個善良、謙虛又聰明的男孩,隻有庫拉多很讨厭他。

    庫拉多糾正他妹妹的說法,對我說: “不要相信她,羅伯特太煩人了,讓人蛋疼!” “提他的時候,把嘴巴放幹淨點兒!”朱莉安娜很氣憤,這時托尼諾用挑釁的口吻對他說: “反正比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強多了。

    ” “如果羅伯特敢再說上次他說的那些話,我的朋友會讓他屁股開花!”庫拉多反駁說。

     大家陷入了沉默。

    瑪格麗塔、托尼諾和朱莉安娜看向維多利亞,庫拉多也不再說話,好像恨不得把剛才的話收回去。

    姑姑停了一下才開口,她的語氣我以前從未聽到過,充滿威脅,但也飽含着痛苦,就好像她胃疼似的: “你的這些朋友都是誰,讓我們聽聽。

    ” “沒有誰。

    ”庫拉多緊張地笑了一聲。

     “你說的是薩爾真特律師的兒子?” “不是。

    ” “你說的是羅薩裡奧·薩爾真特?” “我誰也沒說。

    ” “庫拉,你知道的,你要是跟你提到的這人說一句‘你好’,我一定會打斷你的骨頭。

    ” 氣氛變得很緊張,瑪格麗塔、托尼諾和朱莉安娜似乎想要淡化他們和庫拉多的沖突,避免姑姑對着他發火。

    但庫拉多不想屈服,轉而開始說羅伯特的壞話。

     “反正那家夥已經去了米蘭,他沒有資格對我們這兒的人指手畫腳!” 朱莉安娜見哥哥沒服軟,還在我姑姑面前那麼放肆,就又開始發火了: “該閉嘴的是你,我就喜歡聽羅伯特說話!” “因為你是個笨蛋。

    ” “夠了,庫拉!”他母親訓斥他,“羅伯特是個好孩子。

    可是托尼,他為什麼非得在這裡過夜?” “因為是我邀請他的。

    ”托尼諾說。

     “那又怎樣?你告訴他,你搞錯了,我們家太小了,沒有地方住。

    ” “你也告訴他,”庫拉多又插了一句,“他最好别在這個城區露面。

    ” 托尼諾和朱莉安娜很惱火,他們一起望着維多利亞,好像無論好壞,輪到她去處理這件事。

    讓我震驚的是,瑪格麗塔也望向了姑姑,仿佛在說:“維多,你說我該怎麼辦呢?”維多利亞低聲說:“你們的母親說得對,家裡沒有地方,讓庫拉多到我那裡睡吧。

    ”就簡單幾句話,瑪格麗塔、托尼諾和朱莉安娜的眼睛裡都流露出感激。

    庫拉多哼了一聲,還想要再說那個客人的壞話,但姑姑小聲呵斥他:“夠了!”庫拉多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但不是心服口服。

    随後,他明白應該采取行動,對姑姑表達自己的順從,他在姑姑的身後,在她脖子和臉頰上親了許多下,聲音響亮。

    姑姑坐在餐桌旁,一臉厭煩,用方言說:“天啊!庫拉,你膩歪死了!”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三個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因此我們也是親人?我很喜歡托尼諾、朱莉安娜和庫拉多,我也喜歡瑪格麗塔。

    可惜我現在才認識他們,我不會說他們的語言,我和他們也沒有真正的親密感。

     -8- 維多利亞好像察覺到了我在這個家庭氛圍中格格不入的感覺,有時,她似乎想要幫我突破這種狀況,有時她又會刻意突顯這種處境。

    天啊!她感歎說,你看,我們的手長得一模一樣!她說着把手伸到我的手跟前,大拇指對着我的大拇指。

    這種接觸讓我很激動,我很想緊緊擁抱着她,或者靠在她身旁,腦袋放在她的肩上,傾聽她的呼吸,還有她粗聲粗氣的說話聲。

    但更多時候,一旦我說了什麼讓她不滿意的話,她就會說我,感歎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女!或者取笑我母親打扮我的方式,你長大了,你看看你的胸都發育了,不能出門穿得像個洋娃娃,你應該反抗,賈妮,他們正在毀掉你。

    于是她又開始喋喋不休,你看看他們,看看你父母,好好看看他們,不要上當! 她很在意這件事,每次我和她見面,她都堅持讓我告訴她,我父母怎麼過日子。

    因為我隻是泛泛地講一些我父母的生活,她很快就會生氣,帶着惡意取笑我,或者張大嘴巴放聲大笑。

    我隻是對她說,我父親每天怎麼努力學習,他有多受人尊敬,他的文章在一份有名的雜志上發表了,他英俊、聰明,我母親很愛他,他們倆都很優秀。

    我母親會修改那些專門為女性寫的愛情故事,有時她需要重寫,她什麼都懂,她性格特别溫和。

    但我的話激怒了維多利亞,她黑着臉,用怨恨的語氣說,你很愛他們,因為他們是你父母,但如果你發現不了他們其實都是爛人,你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到時候,我就再也不想見你了。

     為了讓她高興,有一次我對她說,我父親有許多種聲音,他會根據周圍的環境改變聲音。

    他有熱情的聲音、專橫的聲音、冷漠的聲音,全部是優美的意大利語,但他還有輕蔑的聲音,有時是意大利語,有時是方言,他會用這種聲音和所有他讨厭的人說話,尤其在面對缺斤少兩的店老闆、不好好開車的司機,還有那些沒有教養的人的時候。

    關于我母親,我對維多利亞說,她很崇拜一個叫科斯坦紮的朋友,有時她會受不了這位朋友的丈夫,也就是和我爸爸情同手足的馬裡安諾,他經常會開一些惡意的玩笑。

    但盡管我對維多利亞說了這些具體而坦誠的話,她也沒有對我表示贊賞,相反,她說這不過是沒有實質的空談。

    我發現,她記得馬裡安諾這個人,她說,那才不是什麼情同手足的朋友,他簡直是個白癡。

    “手足”這個詞讓她很氣憤。

    她用一種很辛辣的語氣說,安德烈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手足!我記得,當時我們在她家廚房裡,外面破敗的街上正下着雨。

    我的神情一定很難過,眼睛裡已經含滿了淚水,但我驚訝地發現,我的反應讓她心軟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這讓我很欣喜。

    她露出微笑,把我拉到身旁,讓我坐在她腿上,用力親了我的臉頰,還輕輕咬了一下。

    她用方言小聲說:“對不起,我沒有生你的氣,我生的是你父親的氣。

    ”然後一隻手伸進我的裙底,用手掌在我屁股上輕輕拍了幾下。

    她在我耳邊重複了許多次,好好看看他們,看看你父母,否則你沒法得救。

     -9- 她說話時,語氣裡一直帶着不滿,但有時也會突然溫情泛濫,讓我對她很依戀。

    見不到她的日子過得很慢,簡直讓人難以忍受,在我見不到她、也不能給她打電話的日子裡,我特别渴望跟朋友聊到她。

    就這樣,我跟安吉拉和伊達說了很多關于她的事兒,我讓她們發誓要絕對保密。

    我隻有在她倆面前可以炫耀我和姑姑的關系,但剛開始,她們也不怎麼聽我說,因為她們更想對我講她們那些很特别的親戚的轶事。

    但她們很快就會讓步,因為她們提到的親戚和我姑姑完全沒有可比性,我講的維多利亞的事完全超出了她們的經驗。

    她們的姑姑、姨媽、堂姐妹、表姐妹、奶奶外婆都是出身于富貴人家,她們住在沃美羅區、波西利波區、曼佐尼街或者塔索街。

    而我卻别出心裁,談論我父親的妹妹時,我添油加醋,想象她居住在一個有墓地、河流、惡犬、燃燒的煤氣和廢棄的樓房的地方。

    我說她有過一段不幸的戀情,但是獨一無二,那個男人心痛而死,而姑姑卻一直愛着他。

     有一次,我小聲對她們說,維多利亞姑姑提到他們倆多相愛時,用了‘操’這個詞,她還跟我講了她和恩佐是怎樣操的。

    安吉拉聽了十分震驚,她盤問了我很長時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