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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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帥,是非常帥。

    ”她糾正我。

    那老頭剛離開,她便把花瓶裡原來的花連同發臭的水一起倒在一旁,讓我去小噴泉打新鮮的水,說一拐彎就能看見。

    我害怕迷路,支支吾吾不想去,她揮舞着一隻手趕我:“快去!快去!” 我隻好去了,找到了輕輕流淌的小噴泉。

    我想象,此刻恩佐的鬼魂正在透過十字縫隙,對維多利亞姑姑說着動情的話,我忍不住不寒而栗。

    他們那牢固的關系從來沒有中斷過,這真讓我很羨慕。

    水緩緩流進金屬花瓶裡,發出嘶嘶的聲音。

    如果恩佐是個醜男人,那又怎樣,他的“醜陋”突然令我很感動,甚至這個詞已經失去意義,消融在汩汩的水聲裡。

    最重要的是他激起愛情的能力,哪怕他醜陋、邪惡或愚蠢。

    在噴泉邊,我感受到了一種偉大的力量,我希望那種愛的能力能降臨在我身上,像降臨在恩佐和姑姑身上一樣,無論我将來會長着一張什麼樣的臉,隻要有那種愛的能力就好了。

    我拿着兩個裝滿水的花瓶往回走,我渴望姑姑把我當作大人一樣對待,用她那種夾雜着方言、肆無忌憚的語言,繼續仔仔細細對我講述他們的愛情,那種絕對的愛情。

     但我轉進那條小路時,眼前的場景讓我感到驚恐。

    維多利亞坐在剛才那個老頭帶過來的折疊椅上,她雙腿張開,手肘支撐在大腿上,上身彎着,雙手掩面,她在說話,她在和恩佐說話,這不是幻覺,因為我聽見了她的聲音,但聽不清說的什麼。

    盡管恩佐已經去世了,她還是和他保持着真正的關系,他們的談話讓我很感動。

    我盡量放慢腳步,用力踩着步子,好讓她聽見我回來了。

    可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她才察覺到我回來了,她立刻拿開手,輕輕擦拭臉上的皮膚,她擦眼淚的動作很巧妙,她讓我看到她的悲痛,又沒有一絲尴尬,反而像一種掩飾。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些發紅,眼角有些濕潤。

    在我家,我必須隐藏自己的情緒,不然就會顯得沒教養。

    而她,過去了整整十七年——對我來說,這似乎是一段無窮無盡的時光——她依然傷心欲絕,在墓穴前痛哭,對着大理石說話,對着一堆看不到的骸骨、一個早已不在人世的男人傾訴。

    她隻拿了一個花瓶,用虛弱的聲音說:“你插你那束花,我插我的。

    ”我聽從她的囑咐,把自己的花瓶放在地上,解開花束。

    她抽搭了一下鼻子,一邊拆除包裝,一邊低聲說: “你有沒有告訴你父親,我跟你講了恩佐的事?他有跟你談過恩佐嗎?他有沒有說實話?他有沒有對你說,他跟恩佐是朋友,想知道我們之間的一切,于是恩佐全都告訴了他。

    後來他讓恩佐受盡折磨,他把我的恩佐毀掉了?他有沒有告訴你,為了我們父母的房子,那個我現在住的破房子,我們鬧得有多兇?” 我搖搖頭,我本想告訴她,我對他們吵架的事不感興趣,我隻想聽她講愛情,因為我認識的人,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對我講這種事。

    但維多利亞特别想說我父親的壞話,她希望我聽她說,想讓我明白她為什麼那麼生我父親的氣。

    就這樣,她坐在折疊椅上插花,我半蹲在離她不到一米遠的地方,也在把花放進花瓶裡,她講起了他們為了房子吵架的事,那套房子是他們的父母留給五個孩子的唯一遺産。

     故事太長了,讓我覺得很難受。

    她說:“你父親不想放棄,他一直想得到自己的那份。

    他說這是我們兄弟姐妹的房子,是爸媽的房子。

    這是他們付款買的,隻有我幫過他們,我拿出自己的錢幫了他們。

    我說,沒錯,安德烈,但你們全都安頓下來了,好賴都有一份工作,可我什麼都沒有,其他兄弟姐妹都同意把這套房子留給我。

    他卻要把房子賣掉,把賣房子的錢五個人分。

    如果其他三個人不想要他們那一份,很好,但他那一份他想要。

    我們争論了好幾個月:你父親站一邊,我們其他四個兄弟姐妹一邊。

    因為一時找不到解決方案,恩佐也參與進來。

    你看看他,看看他的臉、他的眼睛和他的笑容。

    我們當時很相愛,除了你父親,沒人知道我們的關系,他是恩佐的朋友,我的兄長,給我們出主意的人。

    恩佐站在我這一邊,他說,安德烈,你妹妹沒能力給你錢,她從哪兒去弄這麼多錢?你父親回答說,你閉嘴,你算老幾,你連話都說不清楚,這是我和我妹妹的事,你插什麼嘴?恩佐很傷心,他說,那好吧,我們估一下房子的價值,我來付你應得的那一份。

    你父親卻破口大罵,王八蛋!什麼叫你來付?你不過是個小憲兵,你能從哪兒弄到錢!你要是能弄到,隻能說明你手腳不幹淨,是個穿着制服的盜賊!就是這一類的話,你明白嗎?你好好聽聽,你父親看似文雅,但其實很粗俗,他甚至說,恩佐不僅睡了我,還他媽想把我們父母的房子搞到手。

    這時恩佐說,如果他繼續說下去,就掏出手槍打死他。

    恩佐說“打死你”時很認真,你父親吓得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賈妮,可是現在……”說到這裡,姑姑吸吸鼻子,擦擦濕潤的眼睛,抿了抿嘴,抑制住激動與憤怒說:“你應該認真聽聽你父親幹的好事兒:他直接去找了恩佐的妻子,當着她三個孩子的面說,瑪格麗塔,你丈夫睡了我妹妹。

    這就是他做的,他應該承擔後果,他毀了我的生活,也毀了恩佐、瑪格麗塔和那三個可憐孩子的生活。

    ” 這時,陽光正灑在花壇裡,花瓶裡的鮮花熠熠生輝,比那盞火焰形狀的燈還要奪目,日光使色彩變得很明豔,點給逝者的燈似乎毫無用處,就像熄滅了一般。

    我很難過,為維多利亞悲傷,為恩佐、他妻子瑪格麗塔和他們三個年幼的孩子悲傷。

    我父親真的會做那種事嗎?我無法相信,因為他總是對我說,喬瓦娜,告密是最可恥的行為。

    可在維多利亞口中,他正是一個告密者,即使他有正當的理由,但我敢肯定他不會那樣做,一定不會,這不是他的做法。

    但我不敢告訴維多利亞姑姑,在他們戀愛十七周年紀念日這天,如果我執意說,她在恩佐墓前撒謊,我覺得這會冒犯她。

    我一言不發,但我很不開心,因為我又一次沒有捍衛我父親,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這時她開始用眼淚浸濕的手帕擦拭照片上面的橢圓形玻璃,好像是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

    沉默讓我感到壓抑,于是我開口問她: “恩佐是怎麼死的?” “得了很嚴重的病。

    ” “什麼時候?” “我們之間徹底結束後沒幾個月。

    ” “他是因痛苦而死的?” “沒錯,他就是痛苦死的。

    是你父親害恩佐生病的,他逼我們分手,他害死了我的恩佐。

    ” 我說: “那你為什麼沒生病,沒有死呢?你不痛苦嗎?” 她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立刻垂下目光。

     “賈妮,我也很痛苦,直到現在我也很痛苦,但痛苦沒讓我死去。

    首先,我活着就可以繼續思念恩佐;其次,因為我要幫助他的幾個孩子和瑪格麗塔。

    我是個善良的女人,我覺得有義務幫瑪格麗塔把那三個孩子撫養成人,為了他們,我在那不勒斯很多有錢人家做過用人,現在也從早忙到晚;最後,我活着是因為仇恨,對你父親的仇恨,這種恨使你不想活也得活着。

    ” 我緊接着問: “你搶走了瑪格麗塔的丈夫,為什麼她不生氣,反而還讓一個搶了她丈夫的女人來幫她?” 維多利亞點燃一支香煙,用力吸了一口。

    我父母面對讓人為難的問題時,他們會不動聲色,岔開話題,有時兩個人商量之後,才會給我答複,而維多利亞卻表現得很煩躁,她會說髒話,毫不遮掩自己的不耐煩,但她用很直白的方式回答了我,從來沒有哪個成年人這樣對我。

    “我的感覺是對的。

    你很聰明,像我一樣,是個聰明的小婊子,但同時你真是太賤了,你表面一本正經,但又喜歡在别人傷口上捅刀子。

    我搶了别人的丈夫,沒錯,你說得對,我就是搶了别人的丈夫,我把恩佐搶了過來,我把他從瑪格麗塔和幾個孩子身邊搶走了,我甯願死,也不想把他還回去,”她感慨地說,“這件事很不光彩,可愛情很強烈,有時候必須得這樣做。

    你别無選擇,你會發現,如果沒有醜事,好事也就不存在了。

    你這樣做,是因為你不得不這樣做。

    至于瑪格麗塔,她其實很生氣,她打打鬧鬧,把恩佐搶了回去。

    可之後她發現恩佐生病了,在幾個星期裡就發了病,他得的是心病。

    瑪格麗塔也很難過,就對他說,你走吧,回維多利亞身邊去吧。

    對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會生病的話,我會早點讓你走,讓你回到她身邊。

    但已經太晚了,我們一起面對了他的病,一直到他去世。

    瑪格麗塔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她很善良,是個好女人,我想讓你認識她。

    她知道我多麼愛她丈夫,我多麼痛苦。

    她說,好吧,我們愛上了同一個男人,我理解你,有誰能不愛恩佐呢?算了,我和恩佐生的這幾個孩子,如果你也想疼愛他們,我沒什麼可反對的。

    你懂嗎?你懂什麼是慷慨嗎?你父親,你母親,他們的朋友,所有那些大人物,他們有這麼偉大、這麼慷慨嗎?”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隻好小聲說: “我破壞了你們的紀念日,抱歉,我不該讓你說這些。

    ” “你沒有破壞什麼,相反,你讓我很高興。

    因為我談到了恩佐,每次我提起他,不光是回憶難過的事,我也會想起我們那時有多幸福。

    ” “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 “幸福?” “是的。

    ” 她的雙眼變得更加熾熱。

     “你知道男女之事嗎?” “知道。

    ” “你嘴上說知道,其實你什麼也不懂。

    ‘操’你知道嗎?” 我有些忐忑。

     “我知道。

    ” “那種事,我和恩佐一共做了十一次。

    後來他回到了他妻子身邊,我再也沒有和其他男人做過。

    恩佐親吻我,撫摸我,舔舐我身上的每寸肌膚,我也撫摸他,一直吻到他的腳趾,我愛撫他,舔舐、吮吸他。

    最後他完全進入我的身體,兩隻手都抓住我的屁股,一隻手在左邊,一隻手在右邊,他用力撞擊我,我不禁發出尖叫聲。

    你這一生如果沒有像我這樣操過,像我一樣滿懷愛意,那麼帶勁地操過,你就白活了。

    我不是說一定要有十一次,但至少有一次這種經曆也好。

    你告訴你父親,維多利亞說了,如果我沒像她和恩佐那樣操過,就白活了。

    你就這樣告訴他。

    他覺得他對我做了那些事,可以讓我失去愛情,但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失去,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什麼都有,你父親才是什麼也沒有。

    ” 她的話印在我的腦海裡,再也沒法抹去。

    它們來得太突然,我沒想到她會對我說這些。

    很顯然,她把我當作了成年人,我很慶幸,她從一開始就沒用那種對待十三歲小女孩的方式跟我說話。

    可是聽到這些話時,我還是感到很震驚,我甚至想用手捂住耳朵。

    但我沒有這樣做,我一動不動,無法躲過她落在我臉上的目光,她想看看我對這些話的反應。

    從身體上講,是的,身體上,她對我說話的方式讓人不安。

    在那兒,那座墓地裡,在恩佐的肖像前,她也絲毫不擔心别人聽見。

    啊,多麼震撼人心的故事!啊,我要是能撇開家教的束縛,學會那種說話方式該多好!在那一刻之前,從來沒有人對我——對我一個人,描述如此純粹的肉體愉悅。

    我真的驚呆了。

    我感覺到肚子裡有一股熱流,比維多利亞教我跳舞時感到的更強烈。

    我和安吉拉說悄悄話時,最近我和安吉拉在她家或我家浴室裡擁抱,感覺也沒有這麼強烈。

    聽維多利亞說那些話,我不僅渴望她享受過的樂趣,我還覺得,如果那種幸福過後,沒有她的痛苦和不渝的忠誠,那麼她享受到的樂趣也不可能存在。

    我一言不發,她用有些不安的眼神看着我,小聲說: “我們走吧,已經很晚了。

    你要記住我說的這些話,你喜歡聽這些嗎?” “喜歡。

    ” “我就知道,我們很像。

    ”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把折疊椅折起來,盯着我手上帶天藍色葉子的銀手镯看了一會兒。

     “我送過你一隻手镯,”她說,“比這漂亮得多。

    ” -6- 和維多利亞見面很快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父母的态度讓我很意外,他們沒有一起責備我,也沒有單獨責備我。

    其實想想看,也許這種态度也符合他們的人生選擇,符合他們對我的教育方式。

    他們盡量避免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你和維多利亞姑姑約好了,你該告訴我們;你瞞着我們策劃逃學,這太不應該了,你的做法太愚蠢了。

    他們沒有對我說,這個城市裡太危險了,你還小,不能這樣亂跑,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尤其是,他們避免對我說,忘了那個女人吧,你知道她恨我們,以後不要再和她見面了。

    他們的做法恰恰相反,尤其是我母親。

    他們想知道,我和維多利亞姑姑出去的那天早上,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們問我對墓地有什麼感受。

    我講了姑姑開車技術很糟糕,他們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父親很随意地問我們都聊了什麼時,我也是随口提到他們為了那套房子争吵的事,也提到了恩佐。

    父親聽了并沒有很激動,他簡明扼要地回答,是的,我們吵架了,我不同意她的選擇,很明顯,恩佐想把我們父母的房子據為己有。

    他就是穿着制服的流氓惡霸,他還拿着槍來威脅我,為了不讓他毀掉我妹妹,我不得不把一切都告訴他妻子。

    而我母親這時補充道,你姑姑雖然脾氣很壞,但人很單純,不該生她的氣,倒是應該同情她,她就是因為太單純了,所以才把自己毀掉了。

    無論如何,她看着我繼續說,我和你父親很信任你,也相信你是一個明白事理、能辨别是非的孩子,不要讓我們失望。

    我之前還告訴她,我也想認識一下其他幾個姑姑和叔叔,維多利亞姑姑跟我提到過他們,尤其是我想見其他姑姑和叔叔家的孩子,他們年齡應該和我差不多。

    母親把我拉到自己跟前,讓我坐在她腿上,她高興地說,我好奇心太重了,最後她說:如果你還想見維多利亞,就去見吧,但一定要告訴我們。

     于是我們開始讨論再見維多利亞的問題,我做出很懂事的樣子,馬上鄭重地說,我要好好學習,上次逃課是我錯了,我如果真要和姑姑見面的話,我應該選在星期天。

    當然,我從來沒有提到姑姑怎麼對我說她對恩佐的愛。

    我明白,如果我隻提到其中幾個字眼,都會讓父母很氣憤。

     就這樣,後來那段時光不再那麼讓人焦慮。

    學期末的那段時間,我的學習開始好轉,我以平均七分的成績順利升學。

    假期開始了,我們按照以前的習慣,七月的後半個月,我們和馬裡安諾、科斯坦紮、安吉拉、伊達一家在卡拉布裡亞海邊度過。

    八月的前十天,我們在阿布魯佐大區的維萊塔巴雷亞山區度過,還是和他們一家一起。

    時間過得很快,新學年開始了。

    我進了高中預科班,不是我父親教書的高中,也不是我母親教書的地方,而是沃美羅的一所高中。

    我和維多利亞姑姑的關系沒有疏遠,反而更加穩固了。

    放暑假前,我就已經開始給她打電話了,我想念她粗聲大氣地跟我說話,我喜歡她把我當大人看待,就像我和她是同齡人一樣。

    在海邊和山裡度假時,每次安吉拉和伊達炫耀他們有錢的爺爺奶奶,還有其他富裕的親戚時,我就會提到姑姑。

    九月份,我獲得父母的允許,我和她見了兩次面。

    到了秋天,我們家裡的氣氛很融洽,沒什麼讓人焦慮的事兒,我和姑姑見面成了一種習慣。

     一開始,我以為因為我的緣故,他們兄妹倆會拉近彼此的關系,我相信我的任務就是讓他們和解,但情況并非如此,他們通過一種極為冷淡的方式接觸。

    母親陪我到姑姑家樓下,她會帶上要閱讀或修改的東西,她不會上樓,隻是在車裡等我;或者維多利亞姑姑來聖賈科莫牧羊山路接我,但她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出人意料來敲我們家的門,而是我下樓到街上找她。

    姑姑從來沒有說過“問問你母親要不要上樓來坐坐,一起喝杯咖啡”。

    我父親也小心謹慎,從來都不會說“讓她上樓來吧,讓她來家裡坐坐,我們聊聊天,然後你們再走”。

    他們依然像之前一樣相互仇恨,我很快便放棄了要協調他們關系的想法。

    我反而明确地意識到,那種仇恨給我帶來了好處:如果我父親和他妹妹和好了,我和維多利亞的會面就不再那麼特殊,我的身份會降級,我會隻是一個普通侄女,而不再是朋友、心腹和同謀。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他們倆不再相互怨恨,我也會想辦法重新挑起他們的仇恨。

     -7- 有一天,姑姑事先沒有告訴我,就帶我去見了她的其他兄弟姐妹。

    我們去了尼古拉叔叔家,他是一名鐵路工人。

    維多利亞叫他“大哥”,就好像我父親這個長子不存在。

    我們還去了安娜姑姑和羅塞塔姑姑家裡,她們都是家庭主婦。

    安娜嫁給了一個在《晨報》工作的校對員,羅塞塔的丈夫是個郵局職員。

    這就像是一場尋親活動,維多利亞姑姑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