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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老太婆挑着扁擔在茶館内賣涼皮涼面,我叫了一碗涼面,囑咐她多放蒜泥,吃了幾口才對關靜說:“對外人洩漏案情,你是想讓我被吊銷執照啊。

    ”每桌都在吃涼面,都多加了蒜泥,濃烈蒜味讓空氣更顯污濁,卻蓋住那些不想被說出口的話語。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關靜卻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雨下得更大,有男人進來避雨,又不想出茶錢,就扭扭捏捏站在台階上,院子和室内之間的含糊地帶。

    我無端端想到王雲雷,他可能就會這樣,舍不得十塊錢茶錢。

    王雲雷長得不錯,像多次變形後的胡軍,林淩也算得上标緻,一對外貌中上的夫妻,在錢上面顯見窘迫,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更讓人覺得難堪。

     我和關靜都想走了,但下大雨還一定要結束閨蜜下午茶,好像會顯得關系冷淡。

    浮在水面上的話題被一一打撈幹淨,連新叫的一盤瓜子都一顆顆剝完,我終于問道:“林淩和葉敏敏到底關系怎麼樣?” 關靜在聽一段微信語音,似乎是無意識回答:“還可以吧。

    ” “什麼叫還可以?” “……就是每次同學聚會,兩個人也都來,也沒聽誰說她們有矛盾。

    ” “我爸說她們住得很近?” “……是啊,都在老街那邊,那兩排平房嘛,以前老鹽廠職工都住那邊,廠裡分的房子……你忘了?初中班上有幾個從鹽廠子弟校上來的,她倆都是……咦,這麼說起來,她們應該小學就認識了,也許是幼兒園,鹽廠都有自己的幼兒園……” “她們到底在哪裡工作?” “開始也都進了鹽廠,後來不是下崗了嗎,就都自己找工作咯,幫幫私人老闆,打打工。

    兩個技校畢業生,你說能找到什麼工作……林淩好像在商場裡賣包,葉敏敏不曉得,她離了兩次婚,你知道的吧?” 我不知道,但我意識到别的同學背後說起我時,提到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這也不意外,在任何瀕臨冷場的時刻,總有别人的生活作為談資,尤其是顯而易見失敗的生活,這在明處拯救僵局,暗處則拯救我們自己。

    關靜也意識到了,她隻能提供更多八卦,以讓我們都忘記前面話中的暗刺:“……葉敏敏聽說又要結婚了,這次找的人很可以,就是橋頭那家羊肉湯的老闆,你記得吧?我們去吃過幾次的那家,他老婆去年死了……” 我記得那家,老闆是一個油膩的胖子,怕有五十五歲,身上經年不散的羊膻味,羊肉湯是地道的,後廚院子裡有整張帶血羊皮。

    他看起來也是個好人,買單時總給我們抹掉零頭,又送一杯極烈的檸檬酒,但我沒有想到葉敏敏嫁給他,背後收獲的普遍評價是“很可以”。

    離婚後陸續有人給我介紹對象,離異有孩有房,離異有孩有房但孩子跟着對方,最好的那個喪偶無孩有房,我想,回北京應該見見他,有點秃頂算不上什麼問題。

    但也許他已經見過别人,夏天總讓人着急,希望一切在冬天之前有個定局。

     後來關靜送我回家,開車十分鐘,她的微信響了六次,在最後一個調頭處,我突然希望我們的關系可以突破眼前的雨霧,抵達更清晰透明的地方。

    如果我想和一個人有清晰透明的關系,關靜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問她:“欸……這幾年,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麼人?” 關靜化了濃妝,睫毛長到不合理的地步,撲簌簌閃動時把整個世界遮蔽在外。

    她沒有轉頭看我,半分鐘沉默後,她輕快地說:“什麼什麼人?一個已婚婦女還能認識什麼人啊?怎麼啦,你是不是認識誰了?有照片沒有,快發我微信!” 我也轉過頭去,看雨刷拼了命想擋住水滴和霧氣,然而世界還是混沌難辨,我說:“随便問問,我也沒有,哪裡那麼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