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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在龍洞村,去往富東水泥廠路上有個陡峭上坡,爬坡之後轉左手再走十分鐘,半坡上經過一個養魚堰塘,周圍擺幾張白色塑料椅,這就算開了農家樂。

    看守所九點開始會見,我八點半到,堰塘邊已經有人釣魚,水泥廠的灰厚厚一層漂在水面上,有黑魚浮出水面,以為那是魚食。

    黑魚兇猛,兩排帶狀細牙列于上下颌,它們吞食青蛙、鲫魚和泥鳅,最後吞食體型不超過自己三分之二的同類,它們精确估算,并不冒險。

     林淩把頭發挽成髻,橘色囚服背心裡是一件白色T恤,衣服起毛,但都洗得幹淨,讓囚服像刻意搭配顔色,如果不是手铐,她遠遠走過來,也就像是要和我坐下來喝茶。

    王雲雷給她送過兩次衣服,往消費卡裡存了一千塊錢,看守所裡每個月可以用五百,買生活用品和零食。

    林淩跟我提過兩次,裡面有一種牛肉罐頭,很鹹,但汁水可以用來蘸饅頭,看守所每天提供四個饅頭。

    我們初中三年沒有說過幾句話,畢業後更是毫無聯系,我從來沒有想起過她,也疑心她根本不記得我是誰。

    但我們現在坐在欄杆的兩邊,聊起了鹹牛肉、饅頭和謀殺案。

     案件有一個顯而易見的辯護方向:那天井上的燈正好打在林淩上方,人群外圍沒有光,視頻上看起來後面黑乎乎推搡成一團,人人都擠着往前,想讓自己的手機鏡頭對準井内。

    林淩當然有可能是被後面的人猛推一把,她伸出手試圖維持平衡,混亂中卻沒有注意到自己推向了小學、初中、技校同學以及鄰居葉敏敏的腰間。

     律師不能誘導當事人說出這些,會被吊銷執照和坐牢。

    我隻能問她:“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要怕,慢慢說清楚。

    ” 林淩眼窩淤青,看起來睡不安甯,卻不像害怕,隻是再複雜的局勢,兩句話也就說完了:“……人很多,我站不穩……後來,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推到了敏敏。

    ” 大概也就需要這些,但我确認了一下:“所以你根本沒想要推她?” 會見室沒有空調,門外40攝氏度的感覺慢慢滲進這沒有窗的陰陰房間,看守所小賣鋪又隻有一種袋裝寶寶霜,白熾燈管下林淩滿臉浮油,讓我看不清她的臉色表情。

    她略加停頓,說:“……當然……不然你說我推她幹什麼?” 我點點頭,在筆記本裡記下這句。

     已經沒有問題,但會見時間隻過去二十分鐘,我總不能現在就走,沒有九點半就結束會見的律師。

    我和林淩,就像我和關靜在王爺廟喝下午茶一樣,冷場片刻後,突然真的聊了起來。

    會見室裡稀落有人,大部分律師更願意下午過來,這樣不用早起,龍洞村不通公交,打車來經過一段長長土路,如果車上睡得不沉,會被凹凸路面反複叫醒。

    會見室沒有裝監控頭,這讓隔壁座位的律師和當事人放心聊起了多少錢可以取保候審(“十萬哪裡得行,十萬你找哪個都搞不定,起碼要十五萬”)。

    偌大房間,隻不遠處有個警察,叼着煙玩手機,煙是“小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