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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的人哪個沒去。

    ” 東源井離市區不遠,沿着旭河一直往下遊走,有時候我們也走那條路散步,經過老鹽廠坍塌的紅磚房,瓦礫堆中長出藤蔓,結鮮紅漿果。

    鹽廠早就破産,留下極少工人生産沐浴鹽和調味鹽,東源井又出鹽鹵又出天然氣,從鹹豐年間一直生産到現在,老早就評上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

     中學有一次郊遊,不知道怎麼選在這裡,大概因為井在半山上,前面有一塊平壩,壩上稀稀落落長草,四周又有不結果的桃花。

    我和關靜坐在一起,吃小圓面包夾火腿腸,喝同一個保溫瓶中的熱水。

    有兩個人用漁線放風筝,兩隻一模一樣的大蜈蚣,先并排飛得很高,後來有一隻漸漸下墜,又纏到井上的天車。

    我記得班上最高的男同學試圖爬上去取回風筝,我們所有人站在下面仰頭望着。

    風筝沒有取下來,天車太高,有工人出來制止,春天的風其實極大,我們下山的時候,那隻風筝已經斷線,往不确切的方向飛去。

    我忘記另一隻蜈蚣的下落,我也忘記到底是哪兩個人在放風筝,每個人都看起來可疑,林淩和葉敏敏,我和關靜。

     七月十三号淩晨五點,東源井井筒出現故障,工人在維修井筒時發生坍塌,筒内發生堵塞。

    上午八點井筒疏通時,筒内被封存的氣體和水由于壓力過大,發生了井湧現象,導緻天然氣及硫化氫洩漏。

    下午六點,氣場工人控制住危險,開始進場維修,到了七點半,飯後散步的人漸漸聚集在東源井,有些人靠得很近,想看到井下維修現場,拍下來發到朋友圈。

    葉敏敏站在最前面,她掉下去前先驚呼了半聲,但即刻安靜下來,她死得非常快。

    井筒一直到當晚十二點才徹底疏通,葉敏敏的屍體被吊了上來,零零星星的幾塊,頭發中混着她那部蘋果4S的屏幕碎片。

     開始都以為是意外,後來有個男人回家看手機視頻,清楚看見林淩在背後推她的那一下,林淩本來站得有點遠,但她突然擠開人群,猛地伸出手推向葉敏敏的腰。

    那男人報了警,刑警大隊的人趕到老街時,林淩正在露天壩中打麻将,穿一條碎花睡裙,她那天赢了不少錢,被帶走時還把那幾百塊胡亂塞到睡裙口袋裡。

     我們在青石闆路盡頭拐錯了一個彎,不知怎麼走到區裡唯一一個基督堂。

    近一百年的老院子,一直說要塌,一直沒有塌,于是又說是因主庇佑。

    院子裡有四間房,圍住一個小天井,沒有人種過什麼,卻自顧自長出了橘子樹和夾竹桃。

    外婆在世的時候,我陪她來過幾次基督堂,因為她應承聽一次福音給我五塊錢,為了錢我聽“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又聽牧師講經,不可說人閑話,因為“凡人所說的閑話,當審判的日子,必要句句供出來;因為要憑你的話定你為義,也要憑你的話,定你有罪”。

    我當然沒有信主,和所有人一樣,我被他人說閑話,也說他人的閑話。

    後來外婆死了,家裡還是照城中慣例,請來和尚念經,道士做法,葬禮喧嚣熱鬧,街坊鄰居一家送一匹布,卻來吃了好幾天飯,火化時是我堅持要放進一本《聖經》。

     爸爸說:“這裡現在分了一半地方給社區做文化中心,每個月有兩天市川劇團在這裡免費表演……下次我們都來看看吧,還可以,有時候會演琵琶記。

    ” 我不知道琵琶記是什麼,但我說:“好啊,下次是幾号?我叫上關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