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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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般射入腦海,有了。

    他急促地鋪展開紙,在“目前的形勢及我們的任務、策略”的标題下,用力寫了一行大字: “把自己變成一顆炸彈。

    ” 圓明園。

    最早先是明代的私人園林,清初被朝廷收歸内務府:1790年(康熙四十八年)賜給皇四子胤禛;又後,玄烨死了,皇四子胤禛登基,改賜圓明園為離宮型皇家園林,大加擴建,面積達三千餘畝,有二十八處巧奪天工的建築群(稱為景):正大光明、勤政親賢、九州請宴、镂月開雲、天然圖畫、碧桐書院、慈雲普護、上下天光、杏花春館、坦坦蕩蕩、茹古涵今、長春仙館、萬方安和、武陵春色、彙芳書院、日天琳宇、澹泊甯靜、多稼如雲、濂溪樂處、魚躍鸢飛、西峰秀色、四宜書屋、平湖秋色、蓬島瑤台、接秀山房、夾鏡鳴琴、廓然大公、洞天深處;再後,乾隆又加擴建,又增十二景:曲院風荷、坐石臨流、北遠山村、映水蘭香、水木明瑟、鴻慈永祜、月地雲居、山高水長、澡身浴德、别有洞天、涵虛朗鑒、方壺勝境。

    并在東鄰、東南鄰另建兩座稍小的附園:長春園、绮春園,共稱圓明三園;再後來,嘉慶年間又大修繕,增至一百六十餘景,殿、堂、樓、閣、館、齋、軒、榭、舫、台、亭、塔、廊,千姿百态,應有盡有,集天下風光、名勝于一園,可謂中外奇迹。

    又後來,就是1860年(鹹豐十年),被英法聯軍攻占搶掠,縱火焚燒,火光沖天一日一夜,化為廢墟。

    再往後,又被搶劫盜拆,變成了“麥隴相望”的田野了。

    那也就是他們上中學時見到的圓明園:大小湖泊早已成了葦塘稻田,越野跑時,在雜草蔓生的荒坡上偶見一兩處殘垣斷壁。

     1976年起,設了圓明園管理處。

    西洋樓等幾處遺址清理了出來,殘存的幾根石柱旁立了牌子。

    修了些柏油路,橋涵,又種了些樹。

    還有個小展覽館,四排平房圍成個小方院,遊人們茫然地出出進進着。

     不用多看了,過去很熟悉,這些年,大家或多或少也來過。

    曆史的撫今思昔與人生的撫今思昔,不過添了雙重感慨而已。

    樹蔭下圍坐一圈,燒餅,熟肉,茶雞蛋,汽水,擺了一攤。

    天挺熱。

    野餐着海聊。

    每個人講講自己的過去和将來。

     我開頭炮。

    一邊嚼着一邊扯着嗓門說的是“大個子”,站着像根電線杆,坐下比别人高一頭,頗有些居高臨下。

    1968年他去了甯夏農場,在那兒結了婚,妻子也是北京知青,後來調回北京,到了中央農業政策研究室。

    最近嘛,有可能提拔我,不提拔也沒關系,我還幹我的。

    學生時他就是個婆婆媽媽的好班長,看樣子,現在肯定是個好父親,辦事認真,從不會和人翻臉,也絕不會欺負老婆。

     我說吧。

    說話快得像連珠炮的是“胖墩”,過去是紅蘋果臉的女生,現在倒不胖了,燙了頭發,自然辯證法的研究生,那經曆真夠啰唆。

    人們狼吞虎咽地吃喝着,聽了一通,隻知道她這些年折騰得挺曲折,現在混得還不錯,隻是人際關系老處不好。

    大家很熱情,但每個人似乎都發現了:人人隻是關心自己的事情,對别人的情況無非聽個熱鬧,像旁邊開着台半導體。

     雯雯——綽号“蚊子”——說了。

    她性子慢,話也不多,可大家聽得滿夠。

    去日本留了幾年學,現在是經濟學的女博士。

    婚是結過了,可現在似乎準備離婚。

    到底怎麼回事?大家對這種事倒都有興趣,她笑笑:我也說不清。

     外号“資方代理人”的龔育生講開了。

    他過去是油光亮亮的臉,現在又瘦又幹巴。

    在小廠當個副廠長,又學着電大,要混文憑,要不這年頭難發展,還要鬧家務,小孩才兩歲,老婆上班離家遠,家裡沒煤氣,又沒上下水,平房一間,夠忙的了。

    可還挺自得,講起廠裡那點事,頗炫耀。

     接着是“好大姐”講,在大學當化學老師,下班沒事了,就買買菜,洗洗衣服。

    “土豆”講,在報社當記者,還寫點詩。

    “男爵”眨着眼笑道:我最慘了,還當工人,連工段長都不是。

    你們誰自行車壞了沒處修,找我。

    他總是這樣損自己。

    人這生物很怪氣,年輕時的禀性,到老也難變了。

    過去啥樣,現在還是啥樣。

     輪到林虹了,她講得極簡單,人們問得卻挺詳細。

    大家對電影界很新奇。

    道聽途說的轶聞,零七八碎的知識,都來向林虹驗證。

    哪個女演員出國了,哪個嫁外國人了,誰和誰是不正當關系了,誰演得好,誰演得不好了。

    林虹,你們的電影啥時候能上演?林虹,你怎麼就當上演員的?你演的電影裡有沒有和男人擁抱的鏡頭?林虹,這下你可成大明星了,可别眼睛朝天不認識老同學。

     李向南的情況大家都有所知。

    衆人賠獻了許多的關心、開導、不平。

    大家能做的隻有這些了。

    人最終要靠自己。

    他現在能平和地接受這一切,是因為自己昨夜明确了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過去是長征隊的領袖,現在也沒忘了維持領袖的形象。

     大家一緻同意:以後每年聚一次。

    四年後——1986年,來個長征二十年祭,争取把二十人都找齊。

    及至結束時,人人都挺盡興,等最後分手時,人們格外親熱,又都感到卸了包袱一樣輕松。

     隻有他們兩人留下了,打算再聊一聊。

    下午四五點,天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