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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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我大舅嗎?她故作天真地問。

    要抓緊時間,可又要顯得随便不急。

    霍莊?去過怎麼了,沒去過又怎麼了?那你們肯定認識我大舅了,他是公社書記。

    公社書記?那好啊。

    瘦長臉觀察着車窗外地形,拖腔拖調地應道,并不當回事。

    那你們一定還認識我二舅了。

    你二舅?車在一個滿是荊棘的荒坡下停住了。

    你二舅是幹什麼的?小妞,下車吧,别這麼多話了。

    車門開了。

    下來休息會兒?她裝傻地問。

    對,我們倆這陣太乏了,讓你陪我們好好歇歇。

    瘦長臉吊着眼說道,黑胡子又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下了車四處張望着。

    她高高興興地下了車,還繼續胡謅着她的話:我二舅現在地區公安局。

    地區公安局,幹什麼的?瘦長臉注意了。

    黨委書記呀。

    黨委書記?瘦長臉和黑胡子交換了一下目光。

    你爸爸媽媽是幹什麼的?我爸爸?是北京軍區保衛部部長,我媽媽是法醫。

    她随口說着,突然一指天上,驚喜地問:那是架飛機還是隻鳥?她快樂地摘着一朵朵野花,跑着跳着,順口回答着他們的問話:保衛部長是軍級幹部,什麼都保衛。

    有一次,軍區大院一個女孩被流氓集團殺了,地方上半個月破不了案。

    我爸爸一聲令下,保衛部出動了人,兩天就一網打盡。

    槍斃了三個主犯。

    她說她的,似乎沒有見他們不斷交換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煙抽了兩支,瘦長臉一揮手:好了,歇夠了,上車吧。

    車開了,出了溝,上了路,拉了一車煤,回來把她送到了霍莊。

     人受到刺激,就有了動力。

    嫉妒有破壞性,但它又有創造力。

    天下沒有嫉妒,會少了許多競争的活力。

    人人恨嫉妒,可人人在嫉妒的推動中前進。

    顧小莉覺得自己該活躍活躍了。

    她要施展魅力,打敗所有的女人。

     不需費力,隻要把剛進到這個半陌生圈子内的拘束丢掉,把本性顯露出來就行了。

    她是團燃燒着的火焰——她知道。

     她熱情,對饒小男等人講到的話題充滿興趣,不斷提出問題,不斷發出快活的笑聲:對,你講得太對了。

    她勇敢,堅決支持饒小男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小輩對整個作家群的批判:他們就是太守舊,一個個還自我感覺良好。

    (“你在這裡敢這麼講,沒人聽見。

    公開呢?”杜正光問她。

    一看他目光她就明白:這是杜正光和自己接近的方法。

    哼,男人。

    “怎麼不敢?我就是不會寫理論文章,你們誰寫了,小男,你寫了,我在你後面簽個名。

    ”)她坦率,有不同看法,馬上亮出來争論,毫不遮掩。

    小男,你是不是有點偏激?當代文學不能一點價值都沒有啊? “我覺得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作品,再過幾年也很難有。

    ”饒小男不屑地說。

     “因為你自己不寫小說,才這樣輕易否定一切吧。

    ”她說,感到興奮。

    反對男人也是征服男人的手段之一,她已輕易成為衆人的中心,梅冰冰隻能坐在一邊呆呆地看。

     “那你看看,别的搞評論的,為什麼都在那兒吹捧?”饒小男争辯道。

     “吹捧名人可以使自己出名,可否定名人更能使自己出名啊。

    你的手段更高明而已。

    ”她笑了,覺得自己聰明,覺得自己伶俐,覺得自己快樂。

     她是聰明,什麼東西都不費力死鑽,可别人一講,她就能懂個差不多,就敢賣,敢争。

    她是伶俐,像隻鳥在杏花枝頭跳來跳去,惹得所有男人都注意她,連楚新星都忘記照顧身邊的美人了。

    她是快樂,她從不被任何一種情感多折磨,她總在行動中開拓,一開拓就有進取,有勝利,就丢掉了一切苦惱。

    她和饒小男這般激烈地、對等地争論着,她興奮,饒小男也激動。

    那位未婚妻被晾在一邊,像棵靠在牆邊的小白菜沒人理,她感到太痛快了。

    最好現在開舞會,她又會像風車一樣旋轉。

    自己今天穿的是紅色真絲綢連衣裙,一轉起來像紅旋風。

    她美在整個身體,整個性格,無拘無束地展現。

    “嗳,童偉,我寫了部長篇小說,在小男這兒,有時間你也幫我看看好嗎?”隻有童偉對她還比較矜持,她要打破這最後一個堡壘。

     “噢,”童偉放下二郎腿,從容說道,“小男前天讓我看了,杜正光也看了。

    ” “你覺得怎麼樣?”她有些緊張。

     “小男、杜正光準備和你談談他們的看法。

    我……也可以談談吧。

    ” 内心獨白。

    他們會怎樣評價她的稿子?自己征服他們了?饒小男又愛上自己沒有?是否應該給他一個更明确的暗示和希望?自己真的願意和他結婚?好像不會。

    若是楚新星結婚,為什麼不會對自己有刺激?一個曾被自己拒絕過的男人結婚了,自己就難受?追求過自己的就多少屬于自己了?屬于自己的失去就受不了了?亂七八糟沒頭緒。

    不想了。

     快樂情緒還在延續,但期待和忐忑輕輕攫住了她。

    饒小男從裡間屋拿出了那部小說稿,楚新星伸手接過去,一頁頁翻看着,他的女友也湊過去,她的手臂挺瘦。

    幾秒鐘的停歇,沒有理由的靜默,人人似乎都想打破它,可人人又在依賴别人,結果,靜默長了些,便顯出尴尬來。

    尴尬了再有意去打破,就更尴尬。

    所以索性靜着。

    她感到手心有些出汗。

    盥洗間水龍頭沒關緊,滴滴答答的水聲。

    杜正光皺着眉,似乎在思索,這樣可以使靜默自然些。

    饒小男伸展腿,仰躺在藤椅上看着天花闆,似乎在給楚新星翻看的時間。

    坐在他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