脍炙人口說脍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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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七說》中“鯉之脍,疊似蚋羽。

    ”形容鯉魚片被切得宛如蚊子的翅膀那麼薄。

    傅毅的《七激》則寫道:“涔養之魚,脍其鯉鲂。

    分毫之割,纖如發芒。

    ”已經超過孔子說的“脍不厭細”了。

    傅玄的《七谟》就描繪得更玄了:‘脍錦膚,脔斑胎,飛刀浮切,毫分縷解。

    動從風散,聚似霞委。

    流采成文,燦若紅绮。

    ”簡直如夢如幻,寫得讓人又想大吃,又舍不得吃,把生魚片寫到了仙境。

    還有劉邵的《七華》,張衡的《七辨》,張協的《七命》,裡面的燒烤和魚生,都寫得相當誘人。

    當年北大的葛曉音老師教我們魏晉文學時,說這些“七”體的文章如何如何美,我和羅文華同學便回去讀了。

    羅文華感受最深的是文章裡有好多字不認識,這促使他成了我們班查《康熙字典》的第一高手。

    而我感受最深的是文章裡有好多佳肴美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到俺嘴裡呀。

     吃生魚片最有名的,要數西晉的張翰。

    這位張大哥字季鷹,是蘇州人,在洛陽做官,總覺得河南菜不如蘇州菜好吃。

    《晉書·張翰傳》裡寫他“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莼羹、鲈魚脍,曰:‘人生貴得适志,何能羁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

    ”他說人活在世上,舒服快樂是第一位的,跑這麼老遠當個破官兒,為了虛名而丢棄了莼菜羹和鲈魚脍,那簡直是大傻帽!于是他老兄就毅然辭官,回家享清福去了。

    這應該是世界上價錢最貴的刺身吧。

    他為美食而抛棄名利,卻恰恰留下了千古美名,這不值得那些為了名利而時常泯滅人性之輩深思嗎?他說的莼羹,讓我想起現代蘇州籍作家葉聖陶寫過一篇《藕與莼菜》,是語文教材裡的名篇。

    而鲈魚脍,更是名肴。

    唐朝元稹《酬友封話舊叙懷十二韻》裡說:“莼菜銀絲嫩,鲈魚雪片肥。

    ”看了就讓人流口水。

    南宋大詞人辛棄疾更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裡面寫道:“休說鲈魚堪脍,盡西風、季鷹歸未?”用的就是張翰的典故。

    據江浙的美食家說,鲈魚脍最好搭配着莼菜羹一起吃,那樣就相得益彰,相映生輝了。

     刺身中本來鯉魚最著名。

    《詩經·衡門》曰:“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取妻,必宋之子?”東漢蔡邕詩曰:“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南北朝的神醫陶弘景稱贊鯉魚是“諸魚之長,食品上味”。

    至今黃河鯉魚仍然是山東河南的名菜。

    可是從張翰開始,鲈魚漸漸名滿天下,“莼鲈之思”成了懷念故鄉的一個成語。

    李白寫過:“此行不為鲈魚脍,自愛名山入剡中”。

    白居易《偶吟》中說:“猶有鲈魚莼菜興,來春或拟往江東。

    ”蘇東坡寫過:“季鷹真得水中仙,直為鲈魚也自賢”。

    北宋的範仲淹有一首《江上漁者》:“江上往來人,但愛鲈魚美。

    君看一葉舟,出入風波裡。

    ”這首詩,中國的小學生都會背,所以現在中國飯店裡的鲈魚很貴。

    而鯉魚在唐朝以前名氣很大,到唐朝的時候因為跟皇帝同姓,倒黴了,很長時間嚴禁捕吃,所以在大詩人筆下出現得少了,而且都不是當做美食來寫。

    李白寫過:“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額未成龍,歸來伴凡魚。

    ”岑參《熱海行送崔侍禦還京》開篇是:“側聞陰山胡兒語,西頭熱海水如煮。

    海上衆鳥不敢飛,中有鯉魚長且肥。

    ”都不算特著名。

    最好的要數李商隐的《闆橋曉别》:“回望高城落曉河,長亭窗戶壓微波。

    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

    ”但又比較晦澀。

    缺乏脍炙人口的名篇,鯉魚漸漸就世俗化了,價格不但趕不上鲈魚,連鳜魚和武昌魚都不如,因為唐朝張志和的《漁歌子》寫過“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而毛澤東的《水調歌頭·遊泳》寫過“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

    中國是文化大國,商品的價格往往要由文化含量來決定啊。

    有趣的是,日本平安朝的嵯峨天皇,模拟張志和寫了一首《漁歌子》:“寒江春曉片雲晴,兩岸花飛夜更明。

    鲈魚脍,莼菜羹,餐罷酣歌帶月行”。

    可見,日本也喜歡鲈魚勝過鯉魚。

    我在日本看見河裡到處都是肥碩的大鯉魚,擁擠成一大片,跟北京街頭堵車一樣,竟然沒人捕撈,真是太可惜啦。

     原田問:“我機道我們日本七生魚片是受唐朝的學習,唐朝以後,中國人還七刺身嗎?” 我說:吃啊。

    比如元朝的大戲劇家關漢卿,寫過一部《望江亭》,這個戲現在的京劇還在演。

    《望江亭》的全名叫《望江亭中秋切脍旦》,就是美女切生魚片的故事。

    裡面的女主人公譚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