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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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暗角,差不多眼觀鼻,鼻觀心,學起坐禅來了;盡量避免引起他們的注意。

     幸而那一個接連一個的“節目”實在太“精彩”了,那些饞貓和饞狗都把全神貫注在不怕羞的“表演”上了,瘋狂地笑着嚷着,無暇旁顧。

    當所謂“小上墳”上場的時候,突然一片掌聲,還夾着有人尖着嗓子叫“要命”。

    啐,這哪裡是做戲!我仿佛還認得出那個鼻子上塗着白粉的醜角就是早上開紀念會時站在台上痛哭流涕,好像隻有他是“埋頭苦幹”隻手擎起了抗戰建國的大事業似的! 我再也呆不住了,觑空兒就悄悄地溜了出來。

     街上冷清清,寒霧鑽進毛孔,我一路打寒噤。

    但心頭卻有一團火。

    “那幾個女的,也真是活丢人。

    ”我這樣想。

    “但是我能原諒她們。

    隻是那些英雄們,——哼,他們還是被指定了‘崗位’,要在青年學生群中起什麼‘模範作用’的呢,真見鬼!” 忽然我覺得有人跟在我背後。

    怪了,難道又是老玩意?我快跑幾步。

    背後那位也學樣,步聲樸樸的響得很。

    “這才是笑話了,連尾随的ABC似乎也沒學會!”我心裡一邊想,一邊再跑快些。

    這可發生怪事中的怪事了,那家夥似乎跑不動,竟在後面直着嗓子嚷道:“慢一點呀,喂,同志,喂,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我站住了,回頭看,這到底是什麼鬼? 那家夥拚命跑幾步,居然趕到跟前了,滿身酒氣,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

    我猛然記得這是剛才在那見鬼的“晚會”中見過的,光景也是一位負有“崗位”任務的“模範”家夥。

     “幹麼?”我沒好口氣地問他。

     “哈哈,你是問我麼?——幹麼?哈哈,回頭你自然知道啦!”那家夥氣咻咻地說,腳步歪斜,半真半假地想撲到我身上來了。

     我連忙退一步,轉身就走,一面說道:“别認錯了人!” “哈哈,我麼?”那家夥追上來,醉的連字音都咬不清。

    “呵,你是哪一班的?怎麼沒見過?站住!咱們到一個好地方去玩兒——玩兒!” 現在完全明白了,這是一個爛醉了的色鬼。

    我不再理他,腳下一用勁,快跑起來。

    前面不遠就是我的寓處了,我不怕,跑得更快些。

     “站住!——命令你,站住!”從後面來的聲音幾乎是狂吼了。

    “再不站住,我就——照家夥!怕不怕一家夥打你個半死……還不站住?” 我略一遲疑,但是馬上又跑起來。

     距離是更遠了。

    當我閃進了我寓所的門框,開了鎖進去的當兒,還聽得他在狂嚷:“看你跑哪兒去?老子認識你!” 我定了神以後想道:“這裡真是個好地方,無奇不有!” 于是我又想起在所謂“晚會”裡活丢人的幾個女子實在是可憐得很的! 但是那晚上的所謂“晚會”中,卻也遇到一個頗有人氣的人兒。

    大概也是躲避的緣故罷,她坐在我旁邊,而且剛巧在一根柱子的後面。

    最初,老是從眼梢飄過一眼來偷偷地瞧我,後來便正面朝我看了,那半開着的露出一排細白牙的小口,顯然是在引導我先開口,或者找機會她先來搭話。

     第一句是自言自語這麼開始:“唉,真頭痛!” 我微微一笑,用眼光回答她:可不是麼! “該有十一點鐘了罷?”這是第二句。

     我瞧一下手表,但是光線不好,沒看清,就答道:“差不離。

    ” “熟人不很多罷?”她看出我從沒和誰交談過。

     “全是不認識的呢。

    ”我抿嘴笑着回答。

     “哦,那麼,你——嗳,是哪兒來的風,把你吹了進來了?” 她微笑。

     我也笑了笑:“是被一個親戚一陣風似的撮了來了。

    ” 那時,場中正轟起了震動牆壁的笑鬧。

    她皺了下眉頭,輕聲說,“當真不成話,”于是又靠近我耳邊問道:“你在哪一個學校?” 我搖了搖頭。

    她驚奇地向我瞥了一眼,又問道:“那麼,是做事的罷?” “對了,擔任點文字工作。

    ” 她沉吟地點頭,忽然又問道:“親戚是誰?”我随便謅了個名氏。

    她側着頭皺眉,似乎在思索。

    我又解釋道:“他是做生意的。

    和這裡的人有來往,這就相熟了。

    一個糊裡糊塗的濫好人,喜歡湊一下熱鬧。

    你瞧,這裡也實在沒個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