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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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狂歡”大概到了尾聲。

    昨天到“城裡”溜一趟,看見有些機關和公司門前的臨時點綴已經被無情的時光老人打上了“兩訖”的印記;最可歎的,是那些五顔六色的壁報,廉價墨水寫的怪漂亮的慶祝“勝利年”的文章,都被濃霧(且不說風雨)漶化為一片模糊,簡直比大麻瘋臉上搽脂粉,還要難看些。

     這裡,本該算是鄉下的,但自從成為“文化區”,也就别有一番風光。

    不知怎的,總不大順眼。

    這幾天來看見的人兒,不是獐頭鼠目,陰森可怕,或者,蜂目而豺聲,驕氣淩人,那便是愁眉苦眼,——至少也是沒精打采,假顔強笑,童養媳似的;我在學校時代就沒有遇到這種“氣象”!兩三年來,老在所謂“上層”的圈子裡混,今回算是開了眼界,當真是“教化”之道大大的有了進步。

     新年應有的點綴,這裡什麼也不缺少,——包括了公開的和秘密的魔鬼式的狂歡縱欲。

    在這上頭,我又不能不謝謝F,他已經成為識途的老馬。

    昨天晚上九點多鐘,F忽然光顧“蝸居”,見我對燈枯坐,似乎十二分“同情”于我的“寂寞”,便好心安慰我道: “許多人總以為從裡邊往外調,而且把丘九們作對象,似乎是不大有面子的事;不過我就覺得此中也自有樂趣。

    這裡的人兒,到底是血氣方剛,不大喜歡轉彎抹角,——就是壞,也壞的幹脆些;你經過一個時期,就可以知道我這話不是瞎吹的。

    像你這樣的經驗手腕,一定可以把他們打發得服服貼貼,再沒有人給你氣受。

    ” 我笑了笑,我明白F所謂“他們”指的是這個區域内的“牛首阿旁”,其中的小頭目,卻也已經見過了一次。

    “不要給我戴高帽子了,F,”我懶懶地說。

    “碰壁也碰夠了,哪裡還說得上打發人家呢!不過有一點,反正我的工作可以不同人家發生什麼人事上的糾葛,所以我還能放心。

    ” “當真,有一個疑問老梗在我心頭:幹麼調了你這麼一個工作?你這樣的人,幹這種比較機械的工作,未免是大材小用了,可惜!” “啊喲!又是高帽子,F,你今晚怎麼幹起帽子店的掌櫃來了。

    我喜歡這工作。

    每天看幾封信,比看小說還有趣。

    我這人,脾氣又躁,嘴巴又笨,擱不住人家幾句好話便連東西南北也弄不清,——從前是做一天,擔一天心。

    現在派了我這件隻要對付白紙上黑字的工作,我真真十分感謝咱們公正賢明的長官,知人善任!” F笑了笑,但随即表示了誠懇的态度說:“你跟我鬧這外交辭令,太不應該了。

    你我又不是泛泛之交。

    ……”“那麼,我謝謝你對我的期望,”我攔住了他再往下說,抿着嘴笑。

     他似乎有點掃興,黯然半晌,才又說道:“今夜上有一個晚會,照例熱鬧一場,我勸你也去。

    ” “哦,還有晚會。

    可是幹麼沒聽見說起?” “這是不公開的,”他神秘地笑了笑,“平常也時時舉行,不過今晚特别熱鬧些。

    今天我介紹你去過一次,以後你……” “謝謝你。

    ——”我又打斷了他的話。

    “可是我今晚不想去。

    ” “去呀,反正是解個悶兒。

    ” “當真不能去。

    ” “哦!是不是你還有工作?這裡的信可不少,我知道;然而擱這麼一兩天,要什麼緊?何況明天是星期。

    ” “倒不是為此。

    我怕見陌生人。

    ” “哈哈,那才是笑話了:趙小姐怕見陌生人!”我也覺得這句話應付壞了,但不能不将錯就錯:“說真話,是怕見面生人。

    這是工作上的關系,上頭這麼吩咐,我怎麼敢不服從命令?” “這也不過是官樣文章,你何必認真。

    ” “小心一點,總不會出毛病。

    ” “那麼,你算是我的朋友——不,就算是我的親戚,今天剛從城裡來玩一天,這可不礙事了罷?反正晚會就是晚會,大家胡鬧一通,說你是張三也行,李四也行,誰也不會來根究你。

    ” 話已到了這個地步,再推诿也非“待人接物”之道,我隻好同意。

     但事後,我是真心誠意感謝着F的,他給我開了一次眼界。

     原來這所謂“晚會”,——哼,辱沒了這名兒,怪不得F說這是個“秘密的”!那種喧鬧而色情的空氣,我就受不住;從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人兒。

    我躲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