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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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盡月虧.随季節的褪逝,關于月的美麗神話和傳說,也漸漸被遺忘,寂寞地不再被提起. 雖然他說他會等我,可是我始終沒有應諾過. 我沒去,他也不會找,我跟他之間的相識就隻到這樣的界線. 這段日子,我很努力地念書,比以前更拚命地用功;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做能否改變我的未來,但我隻能這樣做.我把所有的時間精神都放在書本上,當同學流連在電影院快餐店、迷戀偶像明星、追風逐月、大把大把地在各個街道角落灑落他們的青春歡笑時,我固定在家裡和學校之間的路徘徊,默背着一個個陌生的英語單字和狄克生片語.偶爾,有那麼失神的時候,那幾句詩句會突然在我腦海中浮起: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每每叫我怔住,不由自主地恍惚起來. 日子在吃飯、睡覺、唸書和不預期的恍惚怔忡中自被打發,遺忘掉很多事.仰頭、低頭,我面對的,依舊是一個糟透的世界. 我跟媽,一如以往,過着恆常的生活. “若水,動作快一點!我快趕不及上工了.”星期天上午,媽準備到工地上工.我手忙腳亂裝着便當,急得滿頭大汗. 媽穿戴好了準備出門.我連忙将便當用布包好,紮實地綁個結,遞給她.說:“媽,真的不必我也跟着去嗎?兩個人一起做,速度比較快──” 媽在工地挑磚,一天的工資是固定的,我跟着去上工,假使沒有額外算工錢,有我幫着,媽的工作量也會減輕.隻是在現實利益上面,算不上投資報酬率. “免了!你那點力你能幹甚麼?工頭若不給算工錢,還不是在做白工!”兩個人做工一份工錢,媽覺得不劃算. “可是──” “甚麼可是!你留在家裡把那些衣服洗洗,才比較實在.”媽把便當放在塑膠袋裡拎着,戴上鬥笠. 我看好走出巷口.而後在門口站了一會,正打算進屋子洗衣服,意外看見明娟從巷子另一頭走過來. “若水!”她很高興,揮着手跑到我身旁.“幸好遇見你!你家實在有點不好找.” “你怎麼突然──”我覺得困窘.倒不是怕被她知道家裡的寒酸,而是沒預期,內心一下着了慌. 明娟本來就知道家裡的情況,我也沒瞞過她,但如此突然,不免讓我手足無措.她一下子帖靠得太近,太接近我的真實. “來看你啊!好久沒見面了.”她眼裡臉龐滿滿是笑,有些俏皮.“我怕你會跟着你媽出門工作,太晚來就碰不到,所以一早就跑來.”她探頭張望一下.“你媽呢?” “她去工作了.”我把門推開些.“要不要進來?我正打算去洗衣服.” 房裡的陰暗顯然讓她不适應.到了廚房後頭,半透明塑膠搭建的頂棚透下些明亮;重新見了光,她才像是又活現過來. “對不起,沒甚麼可以招待你.”我搬個小闆凳讓她坐着. “沒關系,不必跟我客氣.” 我将衣服丟進洗衣機,餘下幾件較為髒污厚重的用洗衣粉浸泡在水盤裡,用手清洗.洗衣機太老舊了,負荷不了這麼多衣量. “若水!”明娟将手肘放在膝蓋上,托着下巴,看着我搓着一手的泡沫.昏昏的天光,将她的臉暈上一層暧昧的模糊.“聽我表姐說,江潮遠主動找你,教你彈鋼琴?” 感覺已是很久很遠的事了,我早要将它忘記,偏偏又再重提起,惹我怔忡. “不是那樣的.”我專心搓洗衣服.“隻是有一次,我碰巧在街上遇到江先生,随便談了一些.他問我喜不喜歡鋼琴──事情就是那樣.就那麼一次而已.你表姐大概還誤會了.其實,我隻是好奇,再說,學琴這種事,是要有些天賦的;而且,這時候才開始學琴,也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明娟恍悟地點點頭.随即嘟着嘴,埋怨說:“你也真不夠朋友,這麼好的事都不告訴我!否則,我也可以請他指導我──” “這又沒甚麼好說的.”我把搓洗好的衣服放在一旁,倒掉洗衣粉的泡沫,重新又注滿水.“再說,他是你未來的表姐夫,你比别人占了一分便宜,随時可以請他指導.” “還說呢!”明娟卻悻悻的,搖頭嘟嘴說:“我本來也是這樣以為!誰曉得,江潮遠那傢夥挺難纏的,他不輕易接收學生,也不輕易指導别人,聽說他這次應邀回國,在XX大學客座半年,也是我姨丈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說動他點頭的.好歹是他未來的嶽父嘛!他不賣點面子也不行.但盡管如此,他也隻肯答應每個週末下午撥出兩個小時的時間來,而且,隻挑選幾個他認為資質還不錯的指導.” 我聽得有些愕然,詫異地擡頭.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訝異了,明娟瞪瞪眼說:“怎麼,你不相信?” “不是,我隻是有些意外.” “沒辦法!音樂家嘛!總是比較有個性.他那麼有名氣,一大堆人争着拜托他指導,他如果照單全收,根本應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