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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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讓不讓我活過四十,我這輩子都會像牛馬一樣待奉你。

    父親說隻要我當了村長,我就讓全村人滿山遍野種油菜,讓人人都活五十六十,七老八十。

    母親說你能當上村長嗎?父親說我能哩,我妹妹都嫁給他家孩娃了。

    司馬藍的心裡開始有一層溫水在浮動,心在溫水裡慢慢地舒展開,像一樣東西在水裡膨脹着,活起來,如羊羔樣在田野跳動了。

    他擡起了頭,月光從柳條窗裡洩過來,如一盆井水潑在床鋪上。

    把目光投在床鋪上,他的眼睛在黑暗裡亮起來。

    他看見被子落在床下邊,父母在床上相疊着,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四條腿像四條在床上遊動的大白魚。

    他聞到了一股拌有鹹味的奶腥氣,拌有血味的腥臊氣和拌着汗味的肉香味,混合着從父母緊抱的身子中間擠出來,吱吱啦啦浸下床,把一個屋子淹沒了。

    司馬藍被那一股白色.一股紅色,又一股紫色的氣息的五彩線纏繞着,喉嚨裡又幹又癢,極想咳嗽一下吐出一樣東西來。

    床鋪的響聲依然無休無止,鵝孵石樣往他的頭上打,父母白條魚的身子誘得他手如蚊叮一樣癢,使他直想過去摸摸那身子。

    他想把父親如掀掉一條麻袋一樣從母親身上掀下來,然後偎在母親的懷裡,雙手抱着母親的奶袋子,這當兒,母親把頭從那叽哇聲中掙出來,司馬藍看見月光裡母親的臉呈出的深紅,宛若一塊紅布濕了水。

    父親把她抱得又死又緊,如要把母親勒死在他懷裡。

    可母親卻說,森他爹,你再摟緊些,越摟緊我就越受活。

    司馬藍聽到了父親用力摟抱母親時,母親上身的骨頭白亮亮咯咯的響。

    司馬藍感到了喉嚨如得喉症樣憋得發慌,手裡的汗順着大腿流到了腳面上,小身子裡的血脈,湍急的河流樣叮叮當當響。

    他有些頭暈。

    他想對在床上忙着快樂的父母說,爹、娘,屋子在轉着圈兒呢,桌子、床鋪和你們都在轉。

    想說我熱哩,我想喝口水。

    可他沒作聲,把汗手伸開來,貼在了泥牆上。

    泥牆又冰又涼,吱吱吱地叫着把他手上的汗水吸幹了,一股涼氣順着他的手心,穿過胳膊,一下流遍了他全身。

     終于,那床鋪的響聲歇下了。

     歇下來了,他就開始強迫自己原諒父母的這一夜過錯。

    他站在那兒,用了極大的力氣,讓自己别往那方想,卻又無論如何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他滿腦子都是熱紅的念頭,像一片燒紅的釘子釘在木闆上,把那木闆都烤出了焦燎味。

     他想,娘要再生一個娃兒了。

     他想,不生也許村裡的人真的越來越少哩。

     他想,那床好結實呀,咋就沒塌呢? 他慢慢地蹑着手腳走到床前,把掉在床下的被子抱起來,放到了床上去。

     父母驚一下,哐一聲凝住不動了。

     誰? 爹,被子掉了。

     你是老幾,快回西屋睡去。

     我是藍……被子掉了。

     啊……,是藍呀,回屋睡吧,我讓你娘再給你生個妹子哩。

     司馬藍在床邊,爹在娘的身上,用手撫了一下他的頭,娘把手從爹的的肩下探出來,摸了摸他的臉,他便從東屋出來了。

     司馬藍回西屋摸黑穿上衣服,悄悄開了屋門,站在了院落裡。

    他不想睡覺,莫名的興奮在他渾身上下如兔子樣竄來竄去。

    忽然之間,他感到自己長了十幾歲長成大人了。

    他明白了人世上最為神秘的的一件事。

    他想和人說話兒,三個哥卻都睡得和小豬小羊一模樣。

    鹿、虎兩個弟又弟太小,說了他們也不會明白他經見了的事。

    院子裡月光厚得如新從織機上缺卸下的生白布,涼風習習,吹得笛音蕭聲。

    他打了一個寒顫,用手摸了一個娘摸過他的臉。

    臉上冷出的雞皮疙瘩如播下的谷種一樣兒,可他從那冷涼中,摸出娘的手溫蒸汽一們還挂在他臉上。

     屋裡的床聲又音樂一樣傳過來,在院落如三四月間的春雨般浠浠瀝瀝響。

     司馬藍輕輕開了大門,站到村街上,聽着細微的月光落地聲。

    天空中明明淨淨,有幾團流動的浮雲,使夜越發顯得安靜異常了。

    他看見村那頭有一個人影在晃動,便踏着月光走過去,原來那兒站的是和他一樣的孩娃兒。

    柳根,你沒睡?他叫一聲問,那孩娃扭回頭,說不知咋兒哩,死也昨不着。

    然後他就和長他一歲的藍柳根朝東走過去。

    村東有一家院落大門悄悄默默響了響,之後杜樁走那門裡走出來。

    他們三個結伴又往村南走,碰見了杜柱和藍百歲的四閨女藍六十、五閨女藍五十和六閨女藍四十,彼此見了,站下默一會,并不會話,似乎就都明白他們為啥兒半夜沒睡覺,為啥兒悄悄開了大門來到了村街上。

    有一條狗跟在他們身後,把尾巴搖得噼噼啪啪,親熱得像丢了半年,忽然又回到了家,見了它的老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