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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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的事。

    他說:你肯定知道找和我老婆是靠分居維系婚姻的。

    你該懂事了,不能胡思亂想。

    宋峻不錯嘛,大不了多回父母家過過。

    他的手繞過我的脖子,在我另一側肩上輕輕拍哄。

    他說,你知道賀叔叔隻能做你的賀叔叔。

     我說:那個鄉下女孩呢? 他啞了一會,說:你都知道了——我不是泥做的,不是木刻的。

     我落起淚來。

    現在我回想,不知那淚是什麼意思。

    我嗆着滿嗓子的淚間:就不能愛我? 他一直拍哄他心目中的女孩兒。

    見仍是止不住淚,便移到她對面,在她膝前跪下來。

    第一次,他和她相互戀想的二十多年中,他第一次叫女孩兒乖乖。

    或許我聽錯了;僅僅是希望他那樣叫,一聲比一聲鄉土氣:乖乖、乖乖。

     竭力地不碰我。

    竭力避免再犯火車卧廂那夜的過失。

     那過失。

    我從十一歲就知道這樣一個無懈可擊的人也會犯過失。

    從此以後我對這個可能犯過失的英雄着迷更甚。

    似乎在引誘他,以那份帶崇拜的愛,以帶謀圖的天真無邪。

     他感動。

    聽我講一個小丫頭愛一個成年男人的無道理的故事。

    他看着這講故事的嘴唇。

    動作着的嘴唇:那些字句從這兒吐露時那器官的快感和滿足,如同一道美味被這器官咀嚼時的快感與滿足一樣。

    律師們和醫生們,在那些禁忌的詞句,那些私處和羞處的名詞從此器官經過,發射出去,理所當然地享用他們的特權把那些穢詞當最尋常詞彙吐露于公衆,那器官所經曆的快感與滿足,與此刻我所感受的相仿。

    不光是咀嚼美味,不光是吻,能夠給予這器官滿足。

    它必須發射某些字眼。

    它不僅僅是口齒、嘴唇。

     賀一騎——近六十歲的男人看着少婦面孔上的這個器官。

    在發射禁忌的詞語,在咀嚼膠姆糖那洋咀嚼“愛你”。

     他希望她别說了。

    他希望她說下去。

    直至嘴唇徹底不再是嘴唇,是純粹的生理器官。

     沒有。

    他絕不來吻它。

    不吻她。

    他等她發洩完。

     怎麼可能有人能替代他呢?太全面了:是你的父輩,是你的偶像,是你的冤家,是你的征服者又是被征服者。

     他強悍,卻虛弱得如此;一次次不毀我:他毀了我父親一生,而這一生又始終被納入他的保護、他的拯救、他的寬容。

     不是敵人,我爸爸還不夠做他的敵人,沒有勢均力敵的平等。

     而是我的敵人。

    我對他的愛和崇拜中,包括敵意。

    他甚至能感到這點。

     現在他白發蒼蒼跪在我面前,拍哄我,求我再放過他一次,祈求我和他再一次錯過彼此。

    少婦要比女孩易毀得多。

     他漸漸離開我,起身,要去開燈。

    我不準他去。

    讓局面僵持在暖昧的昏暗中。

    這時有人敲門,一聽便知道是我爸爸。

    剛捺亮的燈又被他神經質地捺熄。

    門外門内都靜等、困惑。

    不能再開燈了,更不能開門。

    大家都僵持着,停了呼吸和心跳。

    我爸爸在門外喊:老賀,老賀!怎麼回事,剛才燈還亮!……我站起來,緊緊浴袍。

     我爸爸在門外等。

    我、賀叔叔、我爸爸,暗中站成一個等邊三角。

    如同賀叔叔、我、舒茨眼下站成的三角,以及與宋峻和其他我連名字也記不全的男子們。

    冥冥中總是一個三角,賀叔叔永固在那個位置上。

    一切都是冥冥中,誰都不應負其責任。

     我和他等着門外的父親走開。

    似乎一切隻待他走開就會發生。

    他感覺到我爸爸是我和他關系和輩分的坐标。

     一定覺出什麼蹊跷,我爸爸走走又回來,還在想那燈自燃自滅是怎麼了。

    他絕不會想到賀一騎也會金屋藏嬌。

     賀一騎一生沒被人捉住實實的把柄,對那個鄉村女子他從來不給你比捕風捉影更多的線索。

    我爸爸腦子裡閃過一萬個念頭也不會閃過如此場景:一個頭發披散、套着他的浴袍的女人和賀一騎單獨鎖在房裡。

    他眼睜睜看着燈熄去。

     他斷斷不會想到賀一騎浴袍裡的女人是他女兒。

     倘若這時門突然被打開,我爸爸會失去他女兒,卻再不需負疚。

    那一耳光打對了,隻不過旱打了十多年。

    所有發生的都有邏輯和來由,隻不過順序有些颠倒。

     誰來打開這門? 當然不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