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三十六 高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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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天下以無私,訓天下以至儉。

    故美聲盈溢,千載不衰。

    今殿下國之儲貳,四海屬心,言行舉動,萬方所則,而營立私田,畜養雞犬,乃至販酤市廛阝,與民争利,議聲流布,不可追掩。

    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不獲,何欲而弗從?而與販夫販婦競此尺寸。

    昔虢之将亡,神乃下降,賜之土田,卒喪其國。

    漢之靈帝,不修人君之重,好與宮人列肆販賣,私立府藏,以營小利,卒有颠覆傾亂之禍。

    前鑒若此,甚可畏懼。

    夫為人君者,必審于擇人。

    故稱知人則哲,惟帝難之。

    《商書》雲:‘無迩小人’。

    孔父有雲:小人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矣。

    武王一愛一周、邵、齊、畢,所以王天下。

    殷纣一愛一飛廉、惡來,所以喪其國。

    曆觀古今存亡之際,莫不由之。

    今東宮誠曰乏人,俊乂不少。

    頃來侍禦左右者,恐非在朝之選。

    故願殿下少察愚言,斥出佞邪,親近忠良,所在田園,分給貧下,畜産販賣,以時收散。

    如此則休聲日至,謗議可除。

    ”恭宗不納。

     恭宗之崩也,允久不進見。

    後世祖召,允升階歔欷,悲不能止。

    世祖流淚,命允使出。

    左右莫知其故,相謂曰:“高允無何悲泣,令至尊哀傷,何也?”世祖聞之,召而謂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等見允無言而泣,陛下為之悲傷,是以竊言耳。

    ”世祖曰:“崔浩誅時,允亦應死,東宮苦谏,是以得免。

    今無東宮,允見朕因悲耳。

    ” 允表曰:“往年被敕,令臣集天文災異,使事類相從,約而可觀。

    臣聞箕子陳谟而《洪範》作,宣尼述史而《春秋》著,皆所以章明列辟,景測皇天者也。

    故先其善惡而驗以災異,随其失得而效以禍福,天人誠遠,而報速如響,甚可懼也。

    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道而稽其法數,以自修饬。

    厥後史官并載其事,以為鑒誡。

    漢成帝時,光祿大夫劉向見漢祚将危,權歸外戚,屢陳妖眚而不見納。

    遂因《洪範》、《春秋》災異報應者而為其傳,觊以感悟人主,而終不聽察,卒以危亡。

    豈不哀哉!伏惟陛下神武則天,睿鑒自遠,欽若稽古,率由舊章,前言往行,一靡一不究鑒,前皇所不逮也。

    臣學不洽聞,識見寡薄,懼無以裨廣聖聽,仰酬明旨。

    今謹依《洪範傳》、《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辭,凡為八篇。

    ”世祖覽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災異,亦豈減崔浩乎?”及高宗即位,允頗有謀焉。

    司徒陸麗等皆受重賞,允既不蒙褒異,又終身不言。

    其忠而不伐,皆此類也。

     給事中郭善明,一性一多機巧,欲逞其能,勸高宗大起宮室。

    允谏曰:“臣聞太祖道武皇帝既定天下,始建都邑。

    其所營立,非因農隙,不有所興。

    今建國已久,宮室已備,永安前殿足以朝會萬國,西堂溫室足以安禦聖躬,紫樓臨望可以觀望遠近。

    若廣修壯麗為異觀者,宜漸緻之,不可倉卒。

    計斫材運土及諸雜役須二萬人,丁夫充作,老小暴饷,合四萬人,半年可訖。

    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饑;一婦不織,或受其寒。

    況數萬之衆,其所損廢,亦以多矣。

    推之于古,驗之于今,必然之效也。

    誠聖主所宜思量。

    ”高宗納之。

     允以高宗纂承平之業,而風俗仍舊,婚娶喪葬,不依古式,允乃谏曰: 前朝之世,屢發明诏,禁諸婚娶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謠、鼓舞、殺牲、燒葬,一切禁斷。

    雖條旨久頒,而俗不革變。

    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者習以成俗,教化陵遲,一至于斯。

    昔周文以百裡之地,修德布政,先于寡妻,及于兄弟,以至家邦,三分天下而有其二。

    明為政者先自近始。

    《詩》雲:“爾之教矣,民胥效矣。

    ”人君舉動,不可不慎。

     《禮》雲:嫁女之家,三日不息燭;娶婦之家,三日不一舉樂。

    今諸王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而獨禁細民,不得作樂,此一異也。

     古之婚者,皆揀擇德義之門,妙選貞閑之女,先之以媒娉,繼之以禮物,集僚友以重其别,親禦輪以崇其敬,婚姻之際,如此之難。

    今諸王十五,便賜妻别居。

    然所配者,或長少差舛,或罪入掖庭,而作合宗王,妃嫔籓懿。

    失禮之甚,無複此過。

    往年及今,頻有檢劾。

    誠是諸王過酒緻責,迹其元起,亦由色衰相棄,緻此紛纭。

    今皇子娶妻,多出宮掖,令天下小民,必依禮限,此二異也。

     萬物之生,一靡一不有死,古先哲王,作為禮制,所以養生送死,折諸人情。

    若毀生以奉死,則聖人所禁也。

    然葬者藏也,死者不可再見,故深藏之。

    昔堯葬谷林,農不易畝;舜葬蒼梧,市不改肆。

    秦始皇作為地市,下固三泉,金玉寶貨不可計數,死不旋踵,一屍一焚墓掘。

    由此推之,堯舜之儉,始皇之奢,是非可見。

    今國家營葬,費損巨億,一旦焚之,以為灰燼。

    苟一靡一費有益于亡者,古之臣奚獨不然?今上為之不辍,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異也。

     古者祭必立一屍一,序其昭穆,使亡者有憑,緻食飨之禮。

    今已葬之魂,人直求貌類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損敗風化,渎亂情禮,莫此之甚。

    上未禁之,下不改絕,此四異也。

     夫飨者,所以定禮儀,訓萬國,故聖王重之。

    至乃爵盈而不飲,肴乾而不食,樂非雅聲則不奏,物非正色則不列。

    今之大會,内外相混,酒醉喧譊,罔有儀式。

    又俳優鄙藝,污辱視聽。

    朝庭積習以為美,而責風俗之清純,此五異也。

     今陛下當百王之末,踵晉亂之弊,而不矯然厘改,以厲頹俗,臣恐天下蒼生,永不聞見禮教矣。

     允言如此非一,高宗從容聽之。

    或有觸迕,帝所不忍聞者,命左右扶出。

    事有不便,允辄求見,高宗知允意,逆屏左右以待之。

    禮敬甚重,晨入暮出,或積日居中,朝臣莫知所論。

     或有上事陳得失者,高宗省而謂群臣曰:“君父一也。

    父有是非,子何為不作書于人中谏之,使人知惡,而于家内隐處也?豈不以父親,恐惡彰于外也?今國家善惡,不能面陳而上表顯谏,此豈不彰君之短,明己之美?至如高允者,真忠臣矣。

    朕有是非,常正言面論,至朕所不樂聞者,皆侃侃言說,無所避就。

    朕聞其過,而天下不知其谏,豈不忠乎!汝等在左右,曾不聞一正言,但伺朕喜時求官乞職。

    汝等把弓刀侍朕左右,徒立勞耳,皆至公王。

    此人把筆匡我國家,不過作郎。

    汝等不自愧乎?”于是拜允中書令,著作如故。

    司徒陸麗曰:“高允雖蒙一寵一待,而家貧布衣,妻子不立。

    ”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見朕用之,方言其貧。

    ”是日幸允第,惟草屋數間,布被缊袍,廚中鹽菜而已。

    高宗歎息曰:“古人之清貧豈有此乎!”即賜帛五百匹、粟千斛,拜長子忱為綏遠将軍、長樂太守。

    允頻表固讓,高宗不許。

    初與允同征遊雅等多至通官封侯,及允部下吏百數十人亦至刺史二千石,而允為郎二十七年不徙官。

    時百官無祿,允常使諸子樵采自給。

     初,尚書窦瑾坐事誅,瑾子遵亡在山澤,遵母焦沒入縣官。

    後焦以老得免,瑾之親故,莫有恤者。

    允愍焦年老,保護在家。

    積六年,遵始蒙赦。

    其笃行如此。

    轉太常卿,本官如故。

    允上《代都賦》,因以規諷,亦《二京》之流也。

    文多不載。

    時中書博士索敞與侍郎傅默、梁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