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方各省的反清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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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他對多爾衮的安一撫置之不理。

    多爾衮見解釋無效,決心武力解決。

    1649年(順治六年)正月初四日,他派敬謹郡王尼堪等統兵入山西。

    二月間,多爾衮親自帶領軍隊往征大同。

    在攻克渾源州、招降應州和山一陰一縣後,突然接到北京傳來消息,他的同母弟輔政德豫親王多铎染上天花,病情危在旦夕。

    多爾衮無心戀戰了,三月間在趕回北京的途中,他來到大同城下,希望憑借自己的最高權威勸說姜瓖投降。

    在谕旨中說:“向使他人至此,爾或顧畏不從;予茲躬臨,可歡然來順。

    如來歸順,庶阖城獲蘇。

    予方欲天下之人戴吾恩德,爾姜瓖諸罪悉與赦免。

    谕到可即出降,自恩養如故。

    勿更懷疑慮,以贻害阖城官民也。

    予來爾不歸順,則再無生路矣。

    予言一出,脫有反覆,天下之人誰複信之?”② 姜瓖在回信中先列舉了自己為清廷立了大功,“未有毫發罪過”,然而不僅“未蒙升賞”,跟随他降清的百姓“亦阽危已極。

    且選出各官又肆行陵虐,民蓋難堪。

    頃者,英王師至,催辦糧草,紳士軍民苦不可當。

    動辄欲行殺戮,臣與大同一方百姓委屬無辜,誰肯坐而守死?”接着,他針對多爾衮的谕旨表示,“況阖城之人矢志誓死,王縱開誠肆赦,誰敢遽信?是惟更降一谕,明指以全活之方。

    若不開恩,臣惟率衆以俟,無他想望矣”①。

    姜瓖要求多爾衮“指以全活之方”含意是什麼,史無明文,按當時情況推測是讓清廷退兵,使大同地區的軍民有實際的安全感。

    而且,當時晉、陝反清義師風起雲湧,姜瓖的回信也可能是一種緩兵之計。

     自從山海關戰役以來,執掌清廷最高權力的攝政王多爾衮沒有親自統兵出征過。

    究其原因,一是進入北京之後,百務叢集,他難以分身;二是滿洲貴族内部權力之争一直在進行;三是他的健康狀況不佳②。

    這次親征大同實在是迫不得已,山西全省一旦失陷,必然引起連鎖反應,且不說南方大片地方尚未平定,在姜瓖反清後不僅山西各地紛紛響應,陝西、甘肅等地反清運動勢若潮湧,連畿輔和山東也竟然“山賊蜂起”③。

    滿洲貴族遇到了入關以來最大的挑戰。

     到1659年(順治六年)四、五月間,山西的局勢已經十分嚴重。

    阿濟格等率領的軍隊圍困着大同,并且挫敗了來自長城外助馬路(今助馬口)、得勝路(今得勝堡)來援和姜瓖派出接應的軍隊,切斷了大同和其他山西抗清力量的聯系,盡避調來了紅衣大炮,大同的防守依然堅固得很。

    阿濟格、尼堪等部頓兵堅城之下,毫無進展。

    山西其他地區的反清運動卻好比烈火燎原,迅速席卷全省鎊地。

    清政一府能夠控制的隻是省會太原、晉南平一陽一(今臨汾)幾座孤城①,其他府、州、縣差不多全被反清複明武裝占領。

    這年四月山西巡按蔡應桂揭帖中說:“先是,石樓、永和、交城相繼告陷。

    ……乃各州縣報賊者日常數四,此煽彼惑,已遍滿三晉矣。

    ”四月初一日“又接撫臣祝世昌會揭,逆賊劉遷聚衆謀攻代州;又雲甯武賊衆攻圍忻州等情”。

    陝西義軍也利用木筏、牛皮渾脫等物渡河入晉,“該職看得,三晉自三邊以至省城、汾(州)、平(一陽一)一帶,遍地皆賊,僞牌僞示,絡繹不絕。

    民如鳥獸散,勢若土崩瓦解,無論郡邑之城池不能保守,而省城之重地患切垂危”②。

    就在這個月裡,義軍占領汾州府城,清山西巡撫祝世昌報告:“四月十三日,賊衆至汾州府,……賊衆兵寡,退而守城,則城關大開,合城喊起,鄭名标率軍民割辮。

    ”清分守冀南道許養高領着永甯知州、平遙、介休二縣知縣、汾州營參将等人倉皇逃往平一陽一③。

    《五台縣志》記:“順治五年冬,姜襄(瓖)踞大同,送僞劄于台人,率衆攻城。

    時有劉永忠等至忻州,擁衆至台,不啻十餘萬。

    ”①晉東南的長治地區也全部易幟,“潞安之變,蓋因姜逆首禍,叛一黨一四起,一府八縣,相繼淪陷”②,省會太原岌岌可危。

    巡撫祝世昌向朝廷求援道:“值今僞督撫姜建勳、僞劉總兵、僞司道等賊衆,秦晉合夥,失陷汾州府,擁聚十數萬,截斷省南平一陽一、潞安兩府大路,分賊安官,附近各州縣破竹瓦解,勢已決裂,此省南之賊景如此。

    又省之東北五台、繁峙,劉遷、張五桂等勾連甯武衆賊盤踞忻口,攻圍崞縣,北路堵塞,音信已絕。

    今晉之西北甯武、偏關、河曲、興、岚等州縣至汾州府屬延袤千裡,悉為賊據。

    今省城孤懸一土,勢切危急。

    ……懇乞皇父攝政王俯念三晉百萬田賦之區,生靈湯火之日,危亡目下,速賜急發大兵,或敕英王、敬謹王兵馬星馳前來撲剿逆賊,尚可恢複殘疆。

    稍若遲延,全晉俱隳矣。

    ”③ 四月下旬到五月上旬,複明義軍在占領晉西北、晉南大片地區④後,會同晉中、晉東南的反清力量迅速接管各地政權。

    四月二十六日,占領祁縣,二十八日接管武鄉,同日“沁州僞官請本州鄉紳士庶皆服明季衣冠,同詣關聖廟共議戰守。

    每垛口守夫三名,十垛口生員一名。

    又稱賊頭賞軍,每丁五錢,用銀五萬,未曾賞遍(可見參與沁州起義的當在十萬人以上)。

    其中賊丁搶掠者枭首一十三名,當時嚴肅。

    凡有投營,即賜僞職”。

    二十九日,占領榆社縣。

    五月初一日,義軍進入清源縣,清太原駐防滿軍曾一度來援,見“賊勢浩大”,被迫帶着知縣攜印退回省城。

    初二日,義軍占領徐溝。

    初五日,“西路賊大營由清源縣擁衆北來,至太原縣境晉祠,離省城四十餘裡;又據報東路賊由徐溝犯省”①。

    當時,清政一府駐守太原的兵力相當有限,“太原土陲兵無幾,保會城不敢為進取計”②。

    一旦省會失守,不僅政治影響極大,清廷在山西設置的政權幾乎全部瓦解。

    何況,山西的抗清運動很快波及鄰省,如1649年(順治六年)六月山西義軍魏世駿等派出一支軍隊進入河南,接管了武安、林縣、涉縣,任命了知縣、守備等文武官員③。

     多爾衮深知局勢的險惡,他不敢撤出包圍大同的兵力來鎮壓遍及山西各地的反清烽火,以免放虎出柙,使山西反清盟主姜瓖同其他各部彙成一片,隻好從京師一抽一調一切可用的滿、蒙、漢軍投入山西戰場。

    除了英親王阿濟格、敬謹親王尼堪領軍圍困大同外,被調往山西作戰的還有端重親王博洛、承澤親王碩塞、多羅親王滿達海、多羅郡王瓦克達。

    至于康熙初年專一政的鳌拜不過是随軍偏裨而已。

    此外,陝西方面還有平西王吳三桂、固山額真李國翰、陝西三邊總督孟喬芳等人領軍配合作戰。

     列出上述清将名單,不難發現多爾衮決心孤注一擲,一精一兵猛将幾乎全部派往山西。

    熟悉清初曆史的人都知道,入關以來的領軍統帥豫親王多铎在順治六年三月病死,肅親王豪格已經罪廢幽禁,鄭親王濟爾哈朗在姜瓖反清以前同勒克德渾統兵往征湖南,到七年正月才返回北京。

    其他能帶兵的親王、郡王幾乎全部帶領八旗子弟雲集山西。

    值得注意的是,阿濟格、博洛、尼堪等人都曾經是獨檔一面的統帥,而在山西戰場上扮演的隻是前線指揮官。

    留守北京的卻是剛從江西凱旋回來的譚泰、何洛會兩名固山額真。

    六年八月,多爾衮感到京師地區兵力過于單薄,下令端重親王博洛“酌撤閑駐兵還京”。

    博洛報告:“太原、平一陽一、汾州三府屬州縣雖漸收複,然未複者尚多,恐撤兵後,賊乘虛襲據,應仍留守禦。

    ”①多爾衮勉強同意了。

     曆來治史者談及南明,大抵着眼于南方,對姜瓖、王永強等人的反清複明運動注意不夠。

    這反映了他們不大了解當時全國的形勢,很可能是受南明史籍影響過深。

    永曆朝廷雖然在口頭上以複明自任,但情報不明,從來沒有一個高瞻遠矚的戰略計劃。

    在南明方面的史籍裡除了看到幾條姜瓖的記載以外,對山、陝各地風起雲湧的大範圍、大規模反清運動顯得非常隔膜,對清廷的一精一兵猛将全部調往山西、其他地方兵力單薄的窘境更是一無所知。

    永曆朝廷在全國反清複明運動處于高一潮的時候,隻知道江西、湖廣戰局逆轉,金聲桓、王得仁、李成棟、何騰蛟遇難,陷于張皇失措之中。

    永曆君臣完全不了解譚泰、何洛會在穩定江西局勢後不敢深入廣東而撤兵北返,濟爾哈朗、勒克德渾出兵湖南原定目标是追剿李錦等為首的忠貞營,由于明督師閣部何騰蛟為争功而瞎指揮,糊裡糊塗地被清軍擒殺,濟爾哈朗等趁勢暫時穩定了湖南局勢,顧不上原定目标就匆忙回京①的原因。

    兩路清軍的北撤很明顯是清廷為了加強京畿根本之地,永曆朝廷沉浸于金、王、李、何覆亡的悲痛之中,慶幸清軍未乘勝直下廣東、廣西,不知道這時正是清廷最吃緊的時刻。

    在将近一年時間裡,朱由榔、瞿式耜、杜永和、陳邦傅等人又昏天黑地地過起太平生活,局促于兩廣之地勾心鬥角。

    “時舉朝醉夢,有假為吳三桂反正疏及南京反正書者,謂四方好音日至”②。

    直到清廷派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率軍南下,才如夢初醒,亂作一一團一。

    南明君臣的閉目塞聽、得過且過,由此可見一斑。

    憑借這種朝廷要實現抗清複明的大任,無異癡人說夢。

    姜瓖、劉遷、王永強、虞胤等人的抗清鬥争一方面證明清朝在北方的統治遠未穩固,另一方面又證明滿洲八旗兵的作戰能力相當有限。

    從江西、廣東反正後永曆朝廷及時封爵拜官,而山西、陝西的各支義軍首領大抵是遙奉明廷,自稱大将軍、大學士、巡撫、總兵,永曆朝廷似乎隻知道姜瓖在大同反清,其他就不甚了了。

    山河阻隔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後來孫可望、李定國、魯監國、鄭成功等經常派密使深入清統治區聯絡各地潛伏的義士,相形之下永曆朝廷的目光短淺實在令人驚異。

     永曆朝廷既是這樣無能,清廷才能放心大膽地集中兵力鎮壓晉、陝義軍。

    姜瓖反清後,清廷歸罪于宣大總督耿焞未能事先防範,把他革職①,由佟養量接任。

    佟養量帶領所部山東兵進攻代州一帶的劉遷部,先後在平刑(平型關)、雁門擊敗劉軍,劉遷率領部衆退入五台山區扼險據守。

    清軍憑借優勢兵力在降将引路下翻山越嶺逐寨進攻,把劉遷部壓縮到一個狹小的山區②。

    最後在黃香寨激戰,劉遷父子陣亡③。

    代州地區複明武裝的覆敗,解除了圍困大同清軍的背面威脅,初步使山西戰局變得對清方有利。

     到1649年(順治六年)六月,清軍雖然攻克了山西部分州縣,形勢有所好轉,多爾衮耽心在山西被牽制的兵力太多,曠日持久必将影響全國,于是他決定再次親征大同。

    離京前夕召集朝廷各衙門滿、漢官員作了一番解釋,說:“予之行也,非以諸王大臣不勝其任,但恐行師之際擾及良民,故為親行。

    ”①這種不成理由的說法隻是為了掩蓋他内心的焦慮。

    多爾衮的第二次親征曆時一個多月,八月間回京時他本人并沒有取得什麼戰果。

    但是,清廷差不多把全部一精一銳兵力投入山西戰場,當地的複明勢力終于招架不住了。

    大同城裡的糧食消耗已盡,“兵民饑餓,死亡殆盡,餘兵無幾”②。

    在外援無望的情況下,姜瓖部下的總兵楊振威變節,暗中派人出城向圍城清軍接洽投降。

    八月二十八日,楊振威帶領六百餘名官兵叛變,殺害姜瓖與其兄姜琳、弟姜有光,持首級出城投降③。

    次日,清軍入城。

    多爾衮得到報告後,下令除楊振威的官兵家屬外,大同城内的“官吏兵民盡行誅之”。

    由于圍攻八月之久始終攻不下這座堅城,多爾衮傳谕把城牆高度拆除五尺,借以洩憤。

    在這前後,征西大将軍和碩親王滿達海軍攻克朔州、馬邑等處,明甯武總兵劉偉等投降。

    定西大将軍端重親王博洛軍攻克孝義、平遙、遼州、榆社等處。

    陝西總督孟喬芳和戶部侍郎額色帶領滿漢兵渡過黃河攻克蒲州、臨晉、河津、解州、猗氏等處,義軍首領白璋在榮河陣亡①。

    九月二十二日,陝西清軍攻克運城,明義軍元帥韓昭宣陣亡,戰死官兵一萬餘人,“一屍一滿街衢”;另一位首領虞胤乘亂逃出②。

    同月,博洛、滿達海二親王會兵合攻汾州。

    十三日夜間,用紅衣大炮猛轟北關,第二天從城牆坍塌處沖入城内,義軍所設巡撫姜建勳、布政使劉炳然突圍出城後被清軍擒殺。

    由于清軍攻破汾州後把城中百姓屠戮一空,岚縣、永甯州(今離石縣)紳士惟恐同歸于盡,把義軍委派的知縣、知州綁赴軍前,開城投降③。

    十月初四日,滿達海軍用紅衣大炮攻破太谷縣;初十日占領沁州,接着又攻克潞安(今長治市)④。

    十一月,博洛率領鎮國公韓岱、固山額真石廷柱、左夢庚等部在澤州(今晉城)擊敗反清義師,義軍部院陳杜、監軍道何守忠、守将張鬥光等被擒殺①。

    這時,山西大勢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