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順軍聯明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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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東路大順軍同何騰蛟的聯合與受排擠 1645年五月初,李自成在湖北通山縣犧牲于當地地主一團一練之手後,大順政權實際上已處于瓦解狀态。

    這主要表現在:一,曾經統治整個黃河流域和部分江、淮地區的大順政權管轄區由于清軍追擊和地主官紳的叛亂已經喪失殆盡,尚存的東、西二路大順軍雖然還擁有大約數十萬兵員,卻回到了崇祯十四年以前的情況,沒有立足之地;二,李自成的犧牲帶有很大的偶然一性一,生前沒有指定明确的繼承人,在大順軍将領中享有較高威望的大将劉宗敏在李自成犧牲以前就已經被清軍俘殺,跟随李、劉南撤的東路大順軍各部将領在屢遭失敗後,原來的領導體制被打亂,很難形成一個新的統一指揮核心;三,大順政權的文職官員紛紛降清或脫逃,如牛金星以丞相之尊在撤至襄一陽一時同他的兒子襄一陽一府尹牛佺一道向清軍投降,軍師宋獻策被俘後也靦顔降清,重一操一舊業以占蔔取一悅于滿洲貴族。

    大順朝廷不複存在了。

     史籍中常有一種誤解,以為大順軍從陝西撤退的時候是全部兵馬都随同李自成取道商洛、河南進入湖北的。

    實際上跟随李自成從西安撤退的隻是潼關之戰後集中于西安的主力,到達湖北襄一陽一一帶時彙合了鎮守這一地區的白旺所統七萬大順軍,他們遭到清英親王阿濟格的窮追猛打,連續失利,李自成、劉宗敏直接率領的就是這支軍隊,在本書内稱之為向南撤退的東路大順軍。

    毫無疑問,李自成的妻子(大順朝廷皇後)高氏也在這支隊伍當中,從一些史料判斷她秉一性一軟弱,不是一個能夠繼承丈夫遺志、在關鍵時刻重整殘局的人①。

    另一路大順軍是清軍占領西安以後,由李錦(即李過改名)、高一功帶領的陝北榆林、延安地區的駐軍彙合甯夏、甘肅、青海的駐防軍經漢中南下四川,順江而下進至荊州一帶,形成西路大順軍,即後來的“忠貞營”前身。

     東路大順軍主要将領有澤侯田見秀、義侯張鼐、綿侯袁宗第、磁侯劉芳亮、光山伯劉體純、太平伯吳汝義、将領郝搖旗、王進才、牛萬才等,他們在李自成犧牲以後,乘清阿濟格軍東下随即返京之機,先後進入湖南平江、浏一陽一一帶,如劉體純在五月間即自湖北武昌南入平江,吳汝義、田見秀、張鼐等翻越九宮山,經江西甯州(今修水縣)進入平江縣。

    ②由于史料殘缺,我們不十分清楚李自成犧牲後,東路大順軍當中發生的變故,隻知道在1645年五、六、七月這路大順軍大抵均集結于湖南平江、浏一陽一地區_0313_0①,總兵力多達二十一萬餘名。

    ②然而這樣一支龐大的部伍在屢經挫敗之後,已無複當年部署,西安時期地位與劉宗敏相等的田見秀曾以“為人寬厚”得衆将心,這時僅有部卒七千,泯然普通一将,幾無威信可言。

    原右營制将軍袁宗第僅轄部卒三千,他的老部下劉體純(曾為右營右果毅将軍)卻有部衆三萬,其弟劉體統也有兵二萬。

    原先的裨将郝搖旗擁衆四萬、王進才更多達七萬六千。

    曾獨擋一面的左營制将軍劉芳亮所部也不過一萬。

    ③這說明東路大順軍已失去統一的指揮系統,名義上大将們還保存着侯、伯爵位,實際上卻是各部為政的松散同盟。

     在大順軍進入湖南前一個月左右,明湖廣總督何騰蛟正是從武昌左良玉軍中脫逃後取道甯州、平江到達長沙。

    當時湖廣北部(即後來的湖北省)已淪入清方之手,何騰蛟即在長沙設置行轅,安官設吏,準備以湖南為基地恢複湖廣全省。

    東路大順軍将領到達平江、浏一陽一後,由于領袖新喪,基地全失,決定同何騰蛟會商聯合抗清。

    ④六月初一日至十五日,大順軍迫近長沙①,意在同何騰蛟聯絡。

    不料,何騰蛟情報不明,以為進入湘東的大順軍隻是些不成氣候的“土賊”、“山寇”,派長沙知府周二南會同原駐攸縣燕子窩的副總兵黃朝宣領兵二千前往“掃蕩”。

    大順軍意在和好,主動退讓以表誠意,周二南卻誤以為“草寇”不堪一擊,懵懵懂懂地“乘勝”直追。

    大順軍忍無可忍,于浏一陽一官渡一舉反擊,周二南被擊斃,“官兵将佐殺傷無算”②。

    何騰蛟得到敗訊,才如夢初醒,知道對手是名震遐迩的大順軍。

    他曾備受挾制的甯南侯左良玉一聽說大順軍入楚,即望風而逃,這時他手下隻有黃朝宣、張先璧等為數不多的雜牌官軍,根本無法迎敵,在一片驚惶失措之中“嬰城為死守計”③。

    幸好,東路大順軍将領本意是通過何騰蛟實現聯合南明共同抗清,并無攻滅何騰蛟之意。

    明末清初人士王夫之記載說:何騰蛟“猝聞平江、浏一陽一間有賊野掠,意為土寇,遣長沙知府周二南帥黃朝宣部兵二千人往擊之。

    過、一功既欲降,無格鬥志,按兵徐退。

    二南誤以為怯,麾兵進薄其營,刃數賊。

    賊乃合戰,俄頃披一靡一,二南墜馬死之。

    賊追潰卒,呼欲與通語,皆益喪一精一魄,骛走歸長沙。

    騰蛟知為大賊,惴惴惟嬰城守。

    過等斂兵不欲迫長沙,執土人縱之詣騰蛟所道意,土人得釋即走,亦不為通。

    久之,稍傳聞至騰蛟所。

    騰蛟乃募人持白牌赍手書往。

    過等大喜,遂舉軍降,騰蛟以便宜各授總兵官……。

    ”①王夫之的叙述大緻反映了當時東路大順軍将領主動提出聯合南明抗清的情況,但他對大順軍内部情況缺乏真确了解,錯誤地把李過和高一功視作東路大順軍的首領。

     大約在七月間,何騰蛟同東路大順軍達成了“合營”的協議②。

    然而,何騰蛟和他一手提拔的北撫章曠、偏撫傅上瑞對大順軍懷有深刻的敵意和猜忌,合營後“驟增兵數十萬”,他們并沒有誠意依靠這支久經戰陣的抗清隊伍;相反,在駐地和糧饷上處處加以刁難。

    盡避當時湖北絕大部分地方已被清軍占領,湖南全境還在明朝廷有效管轄之下。

    何況,清英親王阿濟格獲悉李自成死訊後以為大功告成,在這年六月間就率領大軍回北京避暑了。

    阿濟格凱旋前委任了梅勒章京佟養和(即佟代、佟岱、屯代)為“總督八省軍門”,帶領少量軍隊駐守武昌①,湖北各地的駐防清軍主要是剛剛投降過來的原明朝官軍和大順軍叛徒,兵力十分有限。

    換句話說,在武昌的清朝湖廣總督佟養和與在長沙的明朝湖廣總督何騰蛟處境相當類似,都沒有多少實力。

    然而佟養和比何騰蛟更能面對現實,他在六月間到任之後,派出使者對尚未歸附的明朝文官武将和大順軍餘部廣行招撫,委以重任,力求穩定和擴大自己的地盤;惟一對他不利的是清廷嚴厲推行的剃發改制遭到漢族軍民的抵制,使他的招撫政策未能取得更大效果。

    何騰蛟、章曠之流卻因階級偏見目光短淺,看不到弘光朝廷覆亡後民族矛盾已上升為國内主要矛盾。

    他們是主張抗清的,對農民軍又懷有深刻的敵意,隻是在自己的官軍打不過大順軍的情況下才被迫達成聯合抗清的協議。

    因此,他們不僅沒有利用湖南全省的地盤和物力給大順軍以充分的休整和補給機會,然後憑借這支武裝收複湖北等地區,而是對大順軍實行分化和排擠。

    在東路大順軍中郝搖旗、王進才原來地位較低,他們乘大順軍兵敗混亂之時各自掌握了一支數量可觀的軍隊,難免同大順軍封侯封伯的老将産生隔閡。

    何騰蛟充分利用了這種矛盾,把郝搖旗、王進才收為親信,郝搖旗被委任為督标副總兵①,不久升任總兵,加封南安伯。

    至于田見秀、袁宗第、張鼐、劉體純、吳汝義等大順政權所封侯伯則備受岐視,既不安置駐地,也不供一應糧饷,這些農民軍被迫就地打糧,又立即加以掠奪的罪名,目的是使他們在湖南站不住腳。

    這年八月間,田見秀、張鼐、袁宗第、吳汝義、劉體純、郝搖旗等在清湖廣等地總督佟養和的招羅下,曾派使者至武昌同清方聯絡,要求安置地方供一應糧饷。

    因清方堅持剃頭,沒有達成協議。

    不久,除郝搖旗、王進才二部留在湖南外,田見秀等東路大順軍将領都率部北入湖北,在荊州地區同李錦、高一功等九大頭領率領的西路大順軍彙合。

     從當時形勢來看,東路大順軍進入湖南之時,顯然缺乏一個堅強的核心,提出聯明抗清的策略是正确的,但過于軟弱。

    在遭到何騰蛟、章曠等南明頑固派官僚的排擠時,本應以抗清大局為重,發揮自己的主力作用,一面迅速接管湖南全省地方,安一撫軍民,征派糧饷,休養整頓隊伍;一面迫使隆武朝廷及其地方高級官員承認其合法地位。

    這樣,在清軍主力北撤、何騰蛟等實力極為薄弱的情況下,東路大順軍可以把湖南經營為抗清基地,取得人力、物力等後方保障,再同由四川東下荊州地區的西路大順軍會合,湖廣局勢以至整個南明局勢必将大為改觀。

    可是,田見秀、張鼐、袁宗第等計不出此,局促于浏一陽一、平江一隅之地,受到排擠後又移師北上,動搖于明、清之間。

    這不能不說是方針上的重大失誤。

    在後期抗清鬥争中,大順軍未能作出較大貢獻,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