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各地抗清運動的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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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令張貼布告叫百姓剃發。

    閏六月初一日,生員許用等人在孔廟明倫堂集會,一緻決定:“頭可斷,發決不可剃也。

    ”正在這時,常州府發來嚴令剃發的文書,其中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話。

    方亨叫書吏把府文寫成布告張貼,書吏寫到這句話時,義憤填膺,把筆扔到地上說:“就死也罷!”消息很快傳遍全城,立刻鼎沸起來。

    方亨見士民不從,秘密報告常州府請上司派兵“多殺樹威”。

    這封密信被義民搜獲,于是在初二日把方亨等逮捕,推典史陳明遇為首,以“大明中興”為旗号,自稱江一陰一義民正式反清。

    陳明遇雖然胸懷忠肝義膽,卻感到自己缺乏軍事組織才能,在他推薦下江一陰一士民把鄉居的原任典史(弘光時調升廣東英德縣主簿,未赴任)閻應元迎接入城擔負守城重任。

    閻應元入城後立即把全城的戶口分别丁壯老幼詳加調查,挑選年輕力壯的男子組成民兵,會合鄉兵二十餘萬人分班上城,每個城垛十名,按時換班。

    由武舉人王公略守東門,汪把總守南門,陳明遇守西門,應元自任守北門。

    他和陳明遇兼負晝夜巡查四門的責任。

    對城中過往行人嚴加盤诘,肅清内一奸一。

    為了解決軍械糧饷供一應,閻應元同紳民商議後,委任擅長理财人士負責把城内公私所藏物資分類征集,統一分配使用。

    在閻應元的領導下,很快就做到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各方面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條。

    ① 江一陰一百姓抗清的消息傳開以後,清常州知府宗灏派兵丁三百人趕來鎮壓,閏六月初五日被江一陰一義民殲滅于秦望山下。

    清軍統帥多铎見江一陰一蕞爾小城竟敢于抗命,派降将劉良佐領兵來攻。

    劉良佐部兵數萬自閏六月下旬包圍江一陰一縣城,屢攻不利,一再派使者用弓箭射書信入城招降,甚至親自來到城下現身說法,要閻應元投降。

    應元在城頭痛斥良佐的背叛明朝,說:“有降将軍,無降典史!”劉良佐無言可對。

    多铎先派恭順王孔有德“率所部兵協攻”①,接着又派貝勒博洛和貝勒尼堪帶領滿洲兵攜紅衣大炮前往攻城。

    ②博洛來到江一陰一城下,認為劉良佐曾任明朝伯爵,手握重兵,卻連一個江一陰一縣城也攻不下來,打了他一頓闆子。

    劉良佐慚恨不已,督促部下拚命攻城。

    閻應元、陳明遇鼓勵城鄉義勇扼守危城,多次派徽商程璧等人出城聯絡各地義師來援,卻始終沒有得到江浙救兵。

    堅持到八月二十一日,清軍集中大炮轟擊城東北角,城牆崩塌,清軍蜂擁而上,江一陰一失守。

    陳明遇巷戰而死,閻應元負傷後投湖,被清軍從水中拖出,不屈遇害。

    清軍屠城至二十三日午後才“出榜安民”,城内百姓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③。

    當時人士寫了一副對聯贊揚江一陰一百姓的英勇犧牲一精一神:“八十日戴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人同心死義,存大明三百裡江山。

    ”④ 江一陰一士民的奮勇抗戰,在兩個多月裡頂一住了數萬清軍的圍攻;城破以後,還拚死巷戰,“竟無一人降者”。

    《江一陰一城守後紀》的作者總結道:“有明之季,士林無羞惡之心。

    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為得意;而封疆大帥,無不反戈内向。

    獨陳、閻二典史乃于一城見義。

    向使守京口如是,則江南不至拱手獻人矣。

    ”在福州繼統的隆武皇帝聽說泾縣和江一陰一百姓的堅貞不屈,深為感動,說:“吾家子孫即遇此二縣之人,雖三尺童子亦當憐而敬之。

    ”①江一陰一戰役雖然不像一些野史所記清朝“七王”、“翼王”、“十王”都陣亡于城下②,但參加攻城的确有後來晉封為親王的博洛(端重親王)和尼堪(敬謹親王)、恭順王孔有德。

    在江南各地望風披一靡一之時,閻應元、陳明遇以微末下吏憑借江一陰一百姓的支持,竟然面對強敵,臨危不懼,堅持了近三個月,實在是南明史上光彩奪目的一頁。

    學術界一些人為史可法大唱頌歌,本書作者卻認為更值得歌頌的是閻應元、陳明遇為首的江一陰一百姓,在他們面前,史可法的官愈大、權愈重,就愈顯示出其作為之渺小。

     和江一陰一百姓抗清同時,嘉定縣民也因清政一府強迫剃發起兵。

    弘光朝廷覆亡後,六月十四日嘉定已經淪入清方之手,二十四日清朝委任的知縣張維熙上任。

    閏六月十二日頒布剃發令,嘉定百姓憤憤不平,拒不從命。

    有人征詢著名鄉紳侯峒曾(天啟五年進士,弘光時任通政司左通政使)的意見。

    他毅然回答:“聞徐太史汧護發自裁,何不奮義?即不可為,乃與城存亡,未晚也。

    ”③就是說,他反對劉宗周、徐汧的隻顧自身名節的消極抵制,主張積極地起兵抗清。

    十七日侯峒曾帶領兩個兒子侯玄演、侯玄潔,進士黃淳耀及其弟黃淵耀入城倡義反清複明。

    他們同當地士紳會議後,決定率領百姓上城畫地而守。

    “立挨門出丁法,分上中下三等:上戶出丁若幹,衣糧自備,仍出銀若幹,備客兵糧饷,并守城頭目燈燭之費;中戶出丁若幹,衣糧自備,仍出銀若幹;下戶止出一丁,分堞而守,每丁日給錢六十文,衣糧燈燭悉自備。

    城上分四隅,自某地至某地止,分屬各圖,每圖擇一人為長。

    日入後,當事者親自巡曆,以稽勤惰。

    其大事專屬峒曾、淳耀處分”,城上樹立白旗,大書“嘉定恢剿義師”①。

     嘉定紳民起義反清後,清吳淞總兵李成棟(原為高傑部将,曾任明朝徐州總兵)立即領兵來攻。

    侯峒曾、黃淳耀等人想借用城外鄉兵扼阻清兵。

    可是,四鄉鄉兵都是臨時組織起來的農民,根本沒有作戰經驗,人數雖多,卻難以同正規清軍作戰。

    即如史料所言:“諸鄉兵未谙兵勢,争裹糧厲兵而來。

    峒曾、淳耀等親自臨城,勉以忠義,言與淚俱,人皆感奮。

    因下令諸鄉勇能鼓衆赴敵者,每人先給白布二疋,仍每日頒折饷銀二錢;有能得敵人首級者,每顆給銀十兩”。

    “七月初一日,會兵磚橋東,不下十餘萬人,排擠擁塞,紛呶如聚蚊,多适為累。

    清兵每戰必分左、右翼;鄉兵不識陣勢,呼為蟹螯陣。

    每發挑戰,多不過十餘騎,皆散落不集一處。

    諸鄉兵遙見兵出,擁擠益甚,手臂摩戛,軋軋作聲。

    ”②這種烏合之衆自然抵擋不了清軍。

    雙方才一交鋒,鄉兵就不戰自潰,“走者不知所為,相蹈藉而死”,許多人被擠入河中淹死,“一屍一骸亂下,一望無際”①。

     七月初三日,清軍大舉攻城;次日城破,侯峒曾奮身投入池中,被清兵拖出斬首,其子玄演、玄潔遇害,黃淳耀、淵耀等自缢。

    李成棟下令屠城,“兵丁遂得肆其殺戮,家至戶到,小街僻巷,無不窮搜;亂葦叢棘,必用槍亂攪,知無人然後已。

    丁兵每遇一人,辄呼:蠻子獻寶!其人悉取腰纏奉之,意滿方釋”。

    “雖至窮苦,必以一簪一珥系肘間,曰:此買命錢也!”“遇他兵脅取如前,所獻不多,辄砍三刀,至物盡則殺。

    故僵一屍一滿路,皆傷痕遍體,此屢砍使然,非一人所緻也。

    予鄰人偶匿叢■中得免,親見殺人情狀;初砍一刀,大呼:都爺饒命!至第二刀,其聲漸微,已後雖亂砍,寂然不動。

    刀聲■然,遍于遠近;乞命之一聲,嘈雜如市,所殺不可計數。

    其懸梁者、投井者、斷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猶動者,骨肉狼藉,彌望皆是,亦不下數千人。

    三日後自西關至葛隆鎮,浮一屍一滿河,舟行無下篙處。

    ……”②這就是史冊上臭名昭彰的嘉定屠城。

     昆山縣紳民在原鄖一陽一撫院王永祚、翰林院編修朱天麟、知縣楊永言等倡義下,殺清委知縣閻茂才(原為明朝該縣縣丞),起兵反清,推廢将王佐才為帥。

    顧炎武、歸莊等一愛一國志士都積極參與義舉。

    七月初六日,清軍破城,朱天麟等逃出,王佐才被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