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走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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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

    斯坦利退了一步,站在水裡。

    遠處蛙鳴聲聲入耳。

    斯坦利握住他的左手,在他的掌心上劃出一道細細的傷口,滲出鮮血。

    比爾突然感到一陣狂喜:這裡有這樣旺盛的生命力。

     “比爾?” “當然,兩隻手。

    ” 斯坦利又在他的另一隻手上劃了一道。

    有點疼。

    遠處有夜營在歌唱,甯靜、平和的聲音。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流出了鮮血。

    其他的人都圍在他的身邊。

     我們。

    我們都在這裡。

     他最後一次端詳着他們,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永遠不可能再聚在一起,7個人——不會了。

    沒有一個人說話。

    貝弗莉伸出雙手,然後是理奇、班恩、麥克、艾迪。

    當太陽落在地平線下,火紅的晚霞變成朦胧的玫瑰紅的時候,斯坦利給他們一個一個割破掌心。

    遠處又傳來夜莺的鳴叫。

    比爾看到河面升起一層薄霧,覺得自己融入了這甯靜的自然。

     微風輕拂,吹過樹梢。

    他沉浸在無邊的遐想中;這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地方是這麼美麗,他們是這麼可愛;他們每一個都那麼律。

    遠處又傳來夜莺婉轉甜美的歌唱。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要變成夜營,歌唱着飛進茫茫的暮色——他好像飛起來了,在天空中翺翔。

     他看了看貝弗莉,她正沖着他笑着。

    她閉上眼睛,伸出雙手。

     比爾握着她的左手,班恩握着她的右手。

    比爾能夠感覺到她溫暖的鮮血與自己的融合在一起。

    大家圍成一圈,拉着手,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

     斯坦利急切地看着比爾,目光中有幾分恐懼。

     “向我、我發、發誓你們還會回、回、回、回來。

    ”比爾說。

     “向我發誓如果它、它、它沒有死、死、死,你們還會回、回來。

    ” “我發誓。

    ”班恩說。

     “我發誓。

    ”理奇說。

     “是的——我發誓。

    ”貝弗莉說。

     “我發誓。

    ”麥克低聲說。

     “是的。

    我發誓。

    ”艾迪聲音微弱,低聲說道。

     “我也發誓。

    ”斯坦利的聲音顫抖着,低下了頭。

     “我、我發、發、發誓。

    ” 就這樣,所有的人都許下了諾言。

    他們站在那裡,感受着在他們中間傳遞着的力量。

    最後一抹淡淡的彩霞映在他們的臉上,太陽落山了。

    夜幕籠罩着班倫,淹沒了這一夏天他們日日走過的那條小路,他們玩耍的那塊空地,淹沒了河岸邊那個秘密的地方。

    他們曾經抽着貝弗莉帶來的香煙,坐在那裡讨論童年的問題;或者靜靜地坐在那裡,看着倒映在水中的雲影。

    他們…… 最後班恩放下他的手,想要說什麼,又搖搖頭,轉身走了。

    理奇跟着他。

    貝弗莉和麥克并肩走在一起。

    誰也沒有說話;他們爬上通往堪薩斯大街的河堤,就分手了。

    27年後比爾再回想起這一幕的時候,才意識到他們7個再也沒有聚到一起。

    常常是4個人,有時5個,有一兩次6個人。

    但是7個人再沒有同時碰到一起。

     比爾最後一個離開那裡。

    他雙手扶着白色的欄杆,久久地站在那裡,凝視着班倫。

    第一顆星已經挂在夏日的夜空。

    他站在藍色的夜空下,看着黑暗一點一點包裹着班倫。

     我再也不想到這裡玩了,他突然想到。

    并且吃驚地發現這個想法并不使他感到恐懼或者難過,而是讓他感到萬分輕松。

     他在那裡多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回家了。

    他雙手插在兜裡,走在黑暗的街頭,欣賞着萬家燈火中的德裡。

     走過一兩個街區後,他加快了腳步,想着熱氣騰騰的晚飯…… 又走了一兩個街區,他高興得吹起了口哨。

     1985年6月4日 20分鐘後比爾給我送來了這本書——卡蘿爾在圖書館的一張桌子上發現了它。

    他的口吃慢慢好了,但是這個可憐的人在最後這4天裡像是老了4歲。

    他說明天他想把奧德拉從德裡家庭醫院接出去,送到北部的班戈精神病康複醫院去進行治療。

    她的身體已經複原了——輕微的外傷和瘀腫已經痊愈。

    但是精神上…… “把她的手舉起來,她就會一直擡着。

    ”比爾坐在窗邊,手裡擺弄着一罐汽水。

    “就那麼是在空中,直到有人幫她把手放下來。

    她還有反應,但是很慢。

    她是個緊、緊、緊張性精神病患者,麥克。

    ” 我說:“我有一個想法。

    可能不怎麼好。

    假如你不同意,但說無妨。

    ” “什麼?” “我還要在這裡再往一個星期。

    ”我說。

    “與其把奧德拉送到班戈,不如把她帶到我那裡。

    與她共度一星期的時間,不斷地跟她說話,即使她不回答。

    她……她善于控制情感嗎?” “不。

    ”比爾凄涼地說。

     “你能——我的意思是,你願意——” “願意改變她嗎?”比爾笑了,笑得那麼凄慘。

    我不忍心面對,于是轉而着向别的地方。

    “是的。

    我想我可以試試。

    ” “看你現在的情況,我也就用不着再勸你了,”我說,“但是你必須記住你自己也承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上蒼注定的。

    這也許包括奧德拉在内。

    ” “我本、本應該對我的去向保密。

    ” “有時保持沉默比開口講話要好——我就是這樣做的。

    ” “好吧。

    ”過了好一會兒,比爾終于開口了。

    “如果你真的——” “我是認真的。

    我的鑰匙就放在病人服務台。

    冰箱裡還有幾塊牛排。

    也許那也是注定的。

    ” “她吃的主要是流食。

    ” “哦,”我笑着說,“餐具室架子的最頂層還有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 他走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謝謝你,麥克。

    ” “别客氣了,比爾。

    ” 他松開我的手,說:“理奇今天早晨就飛回加州了。

    ” 我點點頭。

    “我想你們會保持聯系吧?” “也、也許吧,”他說,“會保持一段時間。

    但……”他看着我。

     “我想,又會發生同樣的事。

    ” “遺忘?” “是的。

    事實上,我覺得已經開始了。

    現在還隻忘了一點點。

     但是我想很快就會全都忘記了。

    “ “也許那最好不過。

    ” “也許吧。

    ”他望着窗外,還在擺弄着手中的汽水瓶,大概想起了他的妻子:明亮的大眼睛、溫柔沉靜的性格、迷人的笑容、緊張症患者?遠處傳來砰砰的開門關門的聲音。

     “班恩和貝弗莉怎麼樣了?” 他轉過頭,微微地笑了。

    “班思邀請貝弗莉跟他一起去内布拉斯加。

    她同意了,至少會待上一段時間。

    你知道她芝加哥的那個朋友嗎?” 我點點頭。

    昨天貝弗莉告訴了班思,班恩又告訴了我。

    不論在感情上、精神上還是肉體上,貝弗莉的丈夫湯姆都把她盯着緊緊的,不讓她有一點自由。

    她告訴我下周她要回芝加哥報案,說他失蹤了。

    我是指湯姆。

    “ “好主意,”我說,“在那裡誰也找不到他。

    ”也找不到艾迪。

    我心裡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

     “我,我不這樣認為,”比爾說,“我敢打賭,她回去的時候,班恩一定會跟着回去。

    你知道嗎?真正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什麼?” “我想她已經不記得湯姆遇到了什麼事情。

    ” 我吃驚地看着他。

     “她已經忘了,或者正在忘記,”比爾說,“我也是再也記不清那個門口的樣子了。

    通往它的巢穴的那條通道,我努力回想卻總是想到一群山羊在過橋。

    很奇怪,是吧?” “他們最後會追蹤湯姆到德裡,”我說,“他留下了許多線索。

    租來的車,機票。

    ” “我不能肯定。

    ”比爾說着點燃一支香煙。

    “我想他或許用現金買了機票,留下的是假名字。

    也許在這裡買了一部便宜的車,或者幹脆偷了一部。

    ” “為什麼?” “哦,你想想,”比爾說,“你認為他這麼大老遠地趕到這裡是為了好好地接她一頓嗎?”我們互相看着對方,好一陣不說話。

    後來比爾站起來說:“聽着,麥克……” “等一下,”我說,“我明白了。

    ” 他大笑起來,控制不住自己。

    等他平靜下來,才說:“謝謝你給奧德拉提供的一切。

    ” “我不敢保證那會有什麼效果。

    我想象不出那會有什麼治療作用。

    ” “哦……我會再來看望你。

    ”這時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很溫馨。

    他親了親我的臉頰。

    “上帝保佑你,麥克。

    我就在你身邊。

    ” “也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比爾,”我說,“不要放棄任何希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他笑着點點頭,但是我想我們的腦子裡可能想着一個同樣的詞:緊張症。

     1985年6月5日 今天,班恩和貝弗莉來跟我道别。

    他們不是乘飛機走——班恩租了一輛卡迪拉克,他們可以從從容容地開車回去。

    他們互相凝視的眼神中蘊藏着某種非同尋常的東西。

    貝弗莉擁抱我,并且祝我早日康複,然後就哭了起來。

    班恩也過來擁抱我,又問我是否還要繼續寫作。

    我說會的,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