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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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路過的孩子們會扔石塊或者啤酒罐。

    頭一年我換了20次玻璃。

    有時也并不是孩子。

    一天早上起床,我發現在雞窩邊上畫着一個納粹黨徽,所有的雞都死光了。

    有人在雞食裡下了毒。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雞。

     “但是縣治安官——那時德裡還沒有警察局——對此事進行了調查;正如我說過的,在德裡既有壞人也有好人。

    他最終查出了是誰幹的。

    你猜是誰幹的?你可以猜三次!” “我不知道。

    ”我回答。

     父親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拿出一塊手絹,抹去了眼淚,說道:“巴蚩·鮑爾斯!就是你們學校最愛欺負人的那個孩子的父親。

    老子是個惡棍,兒子也是個混蛋。

    ” “學校裡的孩子都說亨利的爸爸是個瘋子。

    ”我接上去說。

     父親說道:“好了,我告訴你,說他是個瘋子并不太錯。

    人們說從太平洋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不正常,他在那裡當過海軍。

    治安官把他拘留了;他叫嚷着說那都是愛黑鬼的人捏造的,他要起訴每一個人。

     治安官告訴他要麼賠我200美元,要麼就得坐兩年牢。

    一開始他不服氣,說殺死黑鬼的幾隻雞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當治安官說起訴的是他在雞窩上畫了納粹黨徽時,他隻好屈服了。

    他讓弟弟賣了自己的一輛新車,賠了我200美元。

    後來他四處宣揚說要燒死我。

    一天下午,他開着一輛舊車外出,我驅車從後面追上了他。

    在威産姆大街的鐵路貨運場旁邊,我把他截住,用我的步槍逼着他叫他出來。

     “‘你敢放火的話,我就讓你嘗嘗黑人的鋼槍。

    ’我告訴他。

     “‘你不能那樣跟我說話,黑鬼。

    ’他說。

    他吓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你不能那樣跟一個白人說話。

    當時我已經考慮好了,麥克。

    如果我不永遠吓倒他的話,他總會找我的碴兒。

    看看周圍沒有人,我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頭發,把他揪下車來。

    我用槍口頂着他的下巴說:“你再敢叫我一聲黑鬼,我就叫你的腦袋開花!相信我,如果你膽敢放火,不僅是你,而且你老婆,你的小崽子,還有你沒用的弟弟,都得嘗嘗我子彈的味道。

    我已經受夠了。

     “他哭了起來。

    我一生當中可從沒見過比那更醜陋的一幕了。

    他哭泣着:“看看這算什麼世道,一個黑……有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槍指着一個好人的頭。

    ”我說:“這世界看來真的出毛病了。

    不過那沒關系。

    現的問題是我們達成一種默契呢,還是你想讓腦袋上開個窟窿?他最後當然不想讓腦袋開窟窿了。

    那可能除了你的狗奇皮之死以外,我和巴蚩。

    鮑爾斯最後的一點麻煩。

    沒有證據證明狗是他殺死的。

    奇皮可能吃了毒餌。

     “從那以後,就沒有人再找我們的麻煩了。

    回頭想想,我沒有什麼可遺憾的,我們在這裡生活得很好。

    如果說有時我做夢會夢見那場大火,那也沒什麼。

    從來沒有一個正常生活的人不做一些噩夢的。

    ” 1985年2月28日 坐下來寫“黑點”酒吧大火已經有一段日子,可是我仍然無從下手。

    就像是讀一本偵探小說,懸念疊出,到處都有謎團。

     我仍然記得父親的聲音——低沉而且緩慢,但是卻經曆了歲月的洗禮。

     現在是10點鐘,圖書館在一個小時之前就關門了。

    在燈下寫作,我能聽到雨雪敲打窗戶的聲音。

    我還能聽到其他的聲音——隐秘的吱吱聲和碰撞聲。

    我告訴自己,那隻不過是老建築都有的聲音……但是我不知道……在今晚這樣的風暴中,在某個地方是否有一個小醜在兜售氣球?好了……沒關系。

    我想我已經了解了父親最後的故事。

    就在他死前6周,我在醫院他的病床前聽到了那個故事。

     每天下午放學我都和母親去看他。

    到晚上,母親得留在家裡幹家務。

    我就一個人騎車去醫院陪他聊天,照看他。

    對一個隻有16歲的孩子來說,那真是痛苦的6個星期。

    我愛我的父親——看見他日漸推怦不堪的樣子,看着他那被病痛折磨的面孔,我幾乎無法忍受。

    癌症不止是在殺死我的父親,它正在侮辱他的尊嚴! 随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想不起什麼東西再和他聊了。

    盡管每天我都想着不同的東西來談,但是我們倆的話題都已經用光了。

    我們從來沒有提到過癌症,但是有幾次在沉默當中,我簡直不能控制自己,真想提起它——于是我就拼命地去想一些别的話題來轉移一下。

     就在那種令人害怕的沉默之中,我再次向他問起了“黑點”大火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剛剛服過止痛麻醉藥,一陣清醒,一陣迷糊;一陣說話清楚,一陣猶如夢吃。

    問起那件事情沒有真正的原因,它隻是突然跳進了我的頭腦。

     他的眼睛亮了。

    他笑了笑。

    “你從來沒有忘記它,是不是,麥克?” “是的。

    ”我回答。

    盡管我已經3年多沒有想過它,我仍然加了一句他常說的話:“它從來沒有逃離我的記憶。

    ” “好的,我告訴你。

    ”他說,“15歲也夠大了,你的母親也不在這裡阻攔我了。

    還有,你應當知道,那樣的事情隻能發生在德裡鎮,所以你要小心。

    千萬要小心,記住了嗎,麥克?” “記住了。

    ”我說。

     “好。

    ”說完,他的頭落到了枕頭上。

    “那很好。

    ”我以為他又要犯迷糊了——他的眼睛也閉上了——但是他又開始說話了。

     “1929年到1930年;司,在德裡空軍兵團基地裡有一個軍士俱樂部。

    其實它也就是一間臨時營房,但是裡面裝修得很好——有地毯,有隔間,還有投币電唱機——周末還提供軟飲料……周六經常有樂隊……如果你是白人,一切都不錯。

    ” “當然五連的士兵——都是黑人——不允許靠近那個地方。

    德裡還有幾家低級酒吧,光顧那裡的都是些伐木工人;有些酒吧還有妓女服務,于是很多人都去那裡。

    但是對于那些孩子——像我和我的朋友來說,花錢找妓女得好好尋思一番。

    ” 那天晚上父親服用了麻醉劑;要不然我相信他不會對我——他15歲的兒子講那些東西。

    “然後鎮理事會的代表出面了,他們抗議說我們騷擾白人婦女,而且非法飲用私酒。

    但是此後情況還是照舊,因為那些白人妓女們和伐木工人對我們沒有任何的惡意。

    甚至有一次一個工人對我說,我簡直就是一個棕色皮膚的白人。

    ”講到這裡父親大笑起來,我也笑了。

     他笑得那麼厲害,以至于肚子開始劇痛。

    他按住腹部,眼睛向上翻着,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嘴唇。

     我連忙問道:“需要找護士嗎?” “不……不用。

    我馬上就好了。

    最壞的事情是,麥克,你想笑的時候竟然不能笑。

    以前可沒有這樣。

    ” 他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現在我才意識到那是我們惟—一次差點提到就要殺死他的癌症。

    然後他喝了一小口水,又開始講了。

     “最終,鎮理事會的5個老人被激怒了。

    他們和基地領導交涉,說是五連的黑鬼污染了那裡的環境。

     “後來弗勒少校在現在紀念公園的地方,找了一間舊棚屋,然後把五連召集起來,告訴我們說它将成為‘我們’的俱樂部,以後禁止我們接近德裡的那些酒吧。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把那間舊棚屋改造了一個酒吧——後面隔開,作為一間小廚房;靠牆的地方設立了一個吧台,賣汽水和啤酒——當然我們知道,想喝烈性酒得偷偷摸摸的。

    地闆雖然有點服,但我們把它油漆得很好……就在仲夏,酒吧就投入運營了。

    一直到被大火燒毀之前我們仍在努力裝飾它。

    星期五的晚上,我和麥卡斯裡在酒吧外面豎起了店牌,上面寫着兩個大字‘黑點’;在那兩個大字下面,寫着一行小字:‘對五連和客人開放’。

    那感覺真是棒極了! “後來,那個軍士俱樂部也開始裝修,裡面加了一個休息室還加了一個咖啡廳,似乎想和我們競争,但是那不是我們想要參與的競争。

    ” 父親朝我笑了笑,接着說:“除了斯諾皮斯,我們那時都很年輕,但是我們并不傻。

    我們明白那些白人想要你和他們競争,但是一旦你要領先的話,有人就會打斷你的腿。

    我們有了我們需要的東西,那已經足夠了。

    然而某件事情發生了。

    ” 父親一下沉默起來,皺起了眉頭。

     “是什麼事?爸爸?” “我們竟然組成了一支不錯的爵士樂隊。

    ”他說得很慢。

    “一開始他們不很熟練,但是到8月底。

    每到周末,‘黑點’就會舉行爵士樂專場演出,而且到後來越來越好……慢慢地鎮裡的人開始在‘黑點’,出現,甚至還有基地裡的一些白人士兵……而且人越來越多。

     “随着那些白人的出現,我們忘記了小心謹慎。

    他們來的時候都帶着法律禁止的烈性酒——我們也想阻止那種現象,但是我們不知道怎麼辦。

    他們是鎮上的!他媽的,他們是白人! “正如我說過的,我們都很年輕,對我們的所作所為很驕傲。

    但是我們低估了事情的可怕程度。

    我們忘記了它距離‘軍士俱樂部’隻有四分之一英裡,而且它已經成為鎮裡的一件大事。

    一切使我們變得有些瘋狂。

    等到快10月份的時候,到‘黑點’來的不隻是德裡人,而且還有周圍各地的人。

    整個酒吧到處都是人,沒有地方跳舞,人們隻能原地站着扭動。

    我們不得不将酒吧從晚上7點一直開到第二天3點。

    每到午夜,那裡的聲音幾乎震耳欲聾。

    ” 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又講了起來。

    他的眼睛變亮了。

     “弗勒上校早點取締‘黑點’就好了。

    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就能少死一些人。

    他早就想那麼做了。

    但是我想他跟我們一樣都怕同樣的東西——某些鎮裡的居民會不答應。

    但是,最終正派軍團結束了一切。

    他們在11月初身披白色被單來到‘黑點’,來為他們自己做了一次‘燒烤’。

    ” 講到這裡,他又停了下來。

    這回他沒有喝水,隻是目光憂郁地盯着牆角。

    我能聽見遠處傳來的鐘聲,還有護士小姐走在油氈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他們中的一些是從基地和西百勞江中間的綠化帶過來的。

    ”他繼續說道。

    “他們一定在那裡某人的房子裡開了會。

    披上了白色被單,戴上了白色兜帽,做好了火把。

    我聽說——我不說是從哪兒聽到的——另外的一些人是乘坐一輛嶄新的‘潘科’汽車來的;他們也是同樣的裝束。

     “他們中的許多人并不年輕,有時我想知道策二天之後會有多少人得心絞痛和潰瘍出血。

    我希望有很多,那些肮髒卑鄙的謀殺者。

     “他們繞到‘黑點’的後面,把火把蘸上汽油點着,從後窗扔了進去,那裡正是我們的廚房。

    一分半鐘之後,那個地方就燒成一片火海了。

     “外面的人都戴着尖頂的白色兜帽。

    其中的一些人在叫着:“出來,黑鬼!出來,黑鬼!出來,黑鬼!‘也許是在吓唬我們,但是我甯願相信大多數人想要警告我們——就像相信那扔進廚房的火把是個意外。

     “不管是什麼,也沒有關系。

    樂隊的聲音蓋過廠一切。

    每個人都在高聲叫喊,玩得非常高興。

    裡面的人沒有一個知道出了事情,直到格裡嚷卡如打開廚房的門——他那天擔任助理廚師——火蛇一下子竄了出來,燒着了他的夾克,而且把他的大部分頭發都燒掉了。

     “我那時正和特裡弗·道森以及迪克·哈羅仁坐在靠東牆的地方,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煤氣爐發生了爆炸。

    然後我就被那些朝門口跑去的人撞倒了。

    大概有20多人從我的後背踩了過去。

    我猜那是我一生當中惟一真正害怕的一次。

    我聽見人們尖叫着,說房子着火了。

    每次我想爬起來,就又有人踩在我的後背上,踩得我眼冒金星。

    我的鼻子緊貼在地闆上,嗅到塵土,又是咳嗽又是打噴嚏。

    我感覺到一隻高跟鞋重重地從我的臀部中間踩了下去,我的天,如果那天我的褲子被撕裂的話,我就得在那裡不停地流血到現在了。

    現在聽起來很滑稽,但是當時我真的快被踩死了。

    我不停地尖叫着,但是沒有人理睬我。

     “最後是特裡弗救了我。

    看見眼前出現的那隻棕色的大手,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它。

    他用力一拉,我就要站起來,但又有一隻腳踩在我的脖子這邊——” 他按摩着耳根下面的那個地方。

    我點點頭。

     “——那下踩得那麼重,我想我昏厥了有一分鐘,但是我從來沒有放開特裡弗的手,他也沒有放開我的手。

    我終于站了起來。

    當時隔開廚房和大廳的那堵牆轟地一聲就倒塌了。

    有人逃了過去,有人被壓在了下面。

     “廚房那裡變成了地獄,火光沖天,酷熱無比,幾乎要把你的皮膚烤得流油了。

     “‘從那邊沖出去!’特裡弗叫嚷着,要拉着我沿着牆角走。

    ‘快占I’”然後迪克·哈羅仁抓住了我。

    他隻不過19歲,但是他的頭腦比我們都清醒。

    是他救了我們的命。

    ‘不是那邊!’他的眼睛睜得跟台球那麼大。

    ‘是這邊!’他用手指着樂隊的方向……朝火的方向,你知道。

     “‘你瘋了!’特裡弗叫嚷着。

    ‘你願意死就去死!我和威廉要出去!’”他仍然拽着我朝門口走,那裡擁擠着許多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門。

    我吓呆了,不知道最後結局是怎樣。

    我隻知道我不想被烤成一隻‘人雞’。

     “迪克沖上去,用盡全力抓住了特裡弗的頭發。

    等特裡弗轉過頭來,他一巴掌打在特裡弗的臉上。

    我記得特裡弗的頭向後重重地磕在牆上,我想迪克已經瘋了。

    然後他朝着特裡弗的臉大聲嚎叫着:“從那走你死定了!他們把門已經塞上了!黑鬼!你不知道!”特裡弗剛叫完,一個低音鼓‘砰’地一聲進裂了。

     頭頂上的屋梁和地闆上的油漆也已經着火了。

     “‘我知道!’迪克又尖叫着,‘我知道!’”他們兩個拉扯着我,展開了拉鋸戰。

    然後,特裡弗朝門口看了一眼,跟着迪克跑了。

    迪克拉着我們走到一扇窗戶前,抓起一把椅子,用力砸開了窗戶,熱浪忽地沖了進來。

    他伸手抓住特裡弗褲子後面,一下子把他舉了起來。

    ‘爬!’他叫道。

    ‘爬!操你媽的!’特裡弗翻了出去。

     “然後他又把我舉了起來。

    我抓住了窗框——第二天我的手上全是抱——木頭已經着火了。

    我的頭先伸了出去;要不是特裡弗抓住我,我的脖子就得折斷了。

     “我們轉回頭,隻見那扇窗戶已經變成了一個火窟窿;在火的後面有兩隻棕色的手在晃動着——迪克的手。

    特裡弗把我托起來,我伸手穿過那扇窗戶,抓住了迪克的手。

    我用肚子靠着牆支撐着自己,感覺就像貼在了酷熱的爐子上面。

    迪克的後背冒着黑煙,他就要休克了。

     “當時我幾乎就要脫手了,但是我用力大吼一聲,一下子把他拉了出來。

    他的一隻鞋已經丢失了。

     “我從特裡弗的手上跳下來,然後迪克踩着我的頭也跳了下來。

    這裡我告訴你,黑人的腦殼可真硬。

    我躺在地上,幾乎沒了氣。

     “然後我慢慢地爬起來。

    我能看見一些影子朝綠化帶那邊跑去。

    一開始我想他們是幽靈,然後我看見了那些鞋子。

    ‘黑點’周圍簡直形同白晝。

    看見那些鞋子,我才明白他們是披着白色床單的人。

    其中的一個人突然跌倒了,然後我看見……他添了添嘴唇,停下來了。

    ” “你看見什麼了?爸爸?”我問道。

     “沒什麼。

    ”他說道。

    “給我點水,麥克。

    ” 他喝完水,把杯子遞給我。

    我又把它放回了桌子上。

     “這個故事會讓你做噩夢嗎?麥克?”他問我。

     我剛想說謊話,但是又想如果我說謊的話,他可能就到此為止了。

    他可并不糊塗得那麼厲害。

     “我猜是這樣。

    ”我回答。

     “那并不是一件壞事。

    ”他說。

    “在噩夢中,我們能想最壞的東西。

    ” 他伸出手來,我拉住了它。

     “我環顧四周,看見特裡弗和迪克繞到了前面,我連忙追了上去。

     外面逃了出來的人大概有四五十個,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嘔吐,有人尖叫,還有的好像是在同時幹這三件事。

    一些人開始撞那扇門。

    但是門已經被人擠死了。

     “那天晚上要不是特裡弗·道森,也許死的人就不隻是80個,而是100或者可能200個。

    當時隻見我的‘老友’——威爾遜中士正站在一輛卡車面前發号施令;當然沒人聽他的指揮。

    特裡弗拉着我的胳膊,跑到了威爾遜面前。

     “‘中士,用一下你的卡車!’特裡弗叫着。

     “‘一邊去!黑鬼!’說着,威爾遜一把推倒特裡弗,然後破口大罵。

    但是特裡弗一個魚躍站了起來,然後重重一拳打在威爾遜頭上。

     那家夥的頭可真硬,竟然沒跌倒。

    他的嘴角和鼻子上都是血,叫嚷着要殺掉特裡弗。

    然後特裡弗又是重重一台,打在特裡弗的肚子上,那家夥疼得彎下了腰。

    這時我伸出雙手,用盡全身的氣力在他的脖子後面就是一台。

    從後面偷襲是懦夫行為,但是緊急時刻需要采取緊急措施。

    麥克,如果說當時我襲擊那個婊子養的家夥沒感覺一點愉悅,那可是說謊。

     “那家夥倒在了地上。

    特裡弗上了卡車,發動起來,然後繞到‘黑點’側面,撞了過去。

    我看見鮮血從他的頭上流了下來;然後他向後倒車大概50碼,又撞了過去。

    隻聽得轟的一聲!酒吧側面的牆一下倒了下來。

    火舌騰地從屋裡竄了出來,火焰沖天。

    麥克,人們真是比想象得更堅強。

    盡管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熔爐,但是還有人從裡面沖出來。

    跑出來的人那麼多,特裡弗不敢再倒車,恐怕壓上他們。

    于是他跳下車,跑到我身邊。

     “我們就站在那裡,看着大火熊熊燃燒,直至結束。

    人們都說大火隻不過燃燒了5分鐘,但是我感覺它就像是永遠在燃燒。

    特裡弗抓着我的手,我也緊抓着他的手。

    我們站在那裡緊握着雙手,就像現在我們倆這樣,麥克。

    我們看着火裡的那些人——他們是我們那天晚上見到的真正的幽靈——他們想從特裡弗撞開的那個缺口沖出來。

    他們的全身都在燃燒,一個接一個地倒在火裡。

     “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女人。

    她幾乎變成了一根蠟燭。

    最後她似乎朝我看過來;她的眼睑都着火了。

    當她倒下後,一切都結束了。

    整個地方完全成了火場。

    等救火車趕來時,一切都已經燒完了。

    那就是‘黑點’大火,麥克。

    ” 他将剩下的水喝完,然後把杯子遞給我,叫我到大廳的自動飲水器那裡再裝滿水。

    “今晚我要尿床了,麥克。

    ” 我打水回來,看見他正在沉思着什麼。

    我把水杯放在床頭桌上。

     他嘟哝着說了一句‘謝謝’。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鬧鐘,幾乎8點了,我得回去了。

     我彎下腰就要和他吻别……但是聽見我自己又問了一句:“你看見了什麼?” 他那微閉着的眼睛一下子朝我這邊看過來。

    “嗯?” “你看見的東西。

    ”我低聲說。

    我不想聽,但是我不得不聽。

    我的全身冷熱交加。

     “是一隻鳥。

    ”他說。

    “那些披着白被單的人逃走的時候,它就飛在最後一個人的頭上,也許是一隻貓頭鷹,但是它非常大。

    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隻鳥的雙翼展開大概有60英尺長,簡直就是一架日本‘零’式戰機。

    但是我看見、看見了它的眼睛……我想……它看見了我。

    ” 他的頭轉向了窗戶那邊,外面黑暗正在降臨。

     “它俯沖下來,一下抓起了那個人。

    它抓住了白被單……我聽到了翅膀發出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大火在燃燒……然後它盤旋着……我想鳥是不能盤旋的……但是那隻鳥可以,因為……因為……” 他停住不講了。

     “為什麼?爸爸?”我小聲問道。

    “為什麼它能盤旋?” “它不是在盤旋。

    ”他回答。

     我靜靜地坐在那裡,覺得他就要睡着了。

    在我的一生當中,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因為4年前,我見過那隻鳥。

    盡管我幾乎忘記了那樣的夢魔,但是父親又把它帶了回來。

     “它不是盤旋。

    ”他說。

    “它在飄浮。

    它飄浮。

    它的每個翅膀上都系着許多氣球,它就那麼飄浮着。

    ” 父親睡着了。

     1985年3月1日 它又回來了。

    我現在知道了。

    我将等待,但是在我心中,我已經知道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

    小的時候,我能夠對付它,但是現在不同了。

    在許多基本方面,已經不同了。

     昨晚我瘋狂地寫完了所有的東西——要不是那樣,我早就回家了。

    德裡被厚厚的冰遮蓋了;盡管今早出了太陽,但是冰一點沒有融化。

     我一直寫到早上3點,而且越寫越快,想要寫完全部的東西。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在11歲的時候見過那隻巨大的鳥,是父親的故事又把它帶了回來……我再也忘不掉它了。

    一點也忘不掉。

    我想那是父親給我的最後的禮物。

    一個可怕的禮物,也許你會說,但是它似乎很神奇。

     我就枕着胳膊,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早醒來,我的全身都有些麻木,但是感到某種自由……某種被那個故事淨化了的自由。

     然後我看見了當我熟睡的時候,一直和我陪伴的東西——在地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一直從圖書館的前門(那扇門我總是鎖得嚴嚴實實的)通到了我坐的桌子旁。

     不管它是什麼,它曾在夜裡來到我這裡,給我留下了它的紀念物……然後就消失了。

     我的台燈上面系着一個氣球。

    它就在早晨的陽光中飄浮着。

     氣球上面畫着我的臉。

    眼睛沒有了,鮮血從兩個黑洞中流淌下來,那張嘴痛苦地扭曲着。

     看着它,我尖叫起來。

    尖叫聲在整個圖書館裡回響。

     氣球啪地一聲進裂了。